209、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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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令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如果不回答，这群人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身上的图案，都是刺在——刺在这个地方的。”咸阳令指了指，众人见了身上一寒，下意识地夹紧了腿。

“不仔细搜寻是发现不了的。”咸阳令咳了咳：“但——必要之时也可以作标记之用。”

众人一时间也有些尴尬。

赵忆对这个倒是没太大兴趣，他只是问：“敢问咸阳令——是如何确定图案出自韩|国呢？“

咸阳令已经麻木，“大秦自有特殊的能人。“这话其实说得很隐晦，但大部分人都听懂了，情势所急，事件蹊跷，他们也只好一个个充当起了查案的高手，因而大家质问起来，全然没有眼力见地忘记了——这种事往往有辛密之处，不便公之于众。

话说回来——即使秦国能发现这群死士的身份——一般情况下，也不能以此作为借口。心照不宣之事，但毕竟这么多大臣，想要默契一致还是有点难度的。

赵忆见众人的反应，也知道没有必要再问为什么的问题了——

但是什么的问题却还可以问。

“这群死士——是韩王的死士么？“

秦政瞧了一眼赵忆，藏在冕旒下的一双眼睛，露出了一点满意的神色。

但其他人听了这话可全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咸阳令没料到赵忆会有此一问，毕竟这种问题如何能够回答？可——想起秦王那日的话——他又犹豫起来——不确定秦王的意图，咸阳令无奈只得抬首看向秦王，希望得到年轻秦王的一个指示。

秦政及时地对咸阳令点了一个头。

咸阳令这才放下心地回答了赵忆：“确实，是韩王的死士。”

众人闻言，一时间神态各异，但心情都是复杂的，他们乍然听到了这样的事，全都心神不宁。猜测是一回事，可这般斩钉截铁地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左思右想之间，他们越发觉得那个玄衣少年的身份不简单起来。无可置疑——这次玄衣少年来到朝会，一定是得了秦王的安排与首肯。但秦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照着这个情形来看，秦王恐怕早就知道了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为什么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那——这个少年也是知道的么？可看起来却是不像的。

大臣们全都在猜测秦王的意图。

赵忆可不知道其中的关节，他一心沉浸在自己的分析里：“这群死士不是来杀韩非的。”赵忆神色严峻：“非但不是来杀，反而是救。”

咸阳令长吁了一口气，转而问道：“既然是救，为何用死火？”

“若韩王想救韩非，那韩国那边自然有人想韩非子死了。”赵忆突然冷静了下来，或者——更容易说成心寒和悲凉，想起几日前大|狱里韩非令人困惑的表现，赵忆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他忍不住想——那个时候，韩非的心境是怎样的呢？

像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似的，众人听了赵忆这句几乎有些轻描淡写的话，心跳猛地剧烈起来。

“但之前韩王安明明不愿意用韩非。“咸阳令道：“怎么这个时候，花费这么大精力来救？”

“人都是会变的。”赵忆道：“如果是这样，那韩王安肯定还会有别的动作，或者说韩国肯定还有别的动作。”

赵忆话音刚落，便有秘报传来。

而这个密报的内容令所有人恍然，也几乎令所有的大臣愤怒。

密报上说，韩国故技重施，出尔反尔，背弃与秦的盟约，转而与赵国结盟。不光如此，韩王安见秦国久未有动静，已经开始频繁刺探南阳的军情。最近更是组建了军队，意欲向南阳附近靠拢。

“岂有此理。“秦政淡淡地说出这四个字，而后便沉默下去不言不语。

赵忆的目光忍不住在此刻看向了秦政，突然之间，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的公父之所以让他这次来朝会的真正原因——

赵忆只是一想，脑子便嗡地一声响了起来。这种明白没办法让他的思绪不去神游。

而这个时候，许多大臣已经暂时不去想赵忆与秦王的意图。他们大多数都火冒三丈，斥责韩国连几岁的稚童也不如，说反悔就反悔，两面三刀，简直过分。

韩国这帮不知好歹的，竟然真打上了秦国的主意，意图与赵结盟来颠覆秦国。

这个时候别说什么找借口去打了，这个时候已经不得不打了。毕竟，韩国已经触碰到了大秦最低层次的利益。

别说这些大臣了，就是普通的秦人子弟也忍不了。

众人纷纷建言献策，在大家愤怒的情绪到了极点的时候，秦政最终提出要派遣军队给韩国以颜色。这个时候无人反对，大臣们全都拍手称快。

秦政快速地任命内史腾为此次领军作战的将领，并宣布具体作战计划留待幕府会议时再进行商议。

就在众人以为今天的朝会总算尘埃落定，等待秦王宣布退朝之时，秦王却又抛给他们一个几乎堪称惊天炸雷似的消息。而这个消息，让他们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了少年的身上。因为秦王说——他要立太子——立谁呢？立——立的就是眼前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少年。

“本王决定，三日之后恢复赵忆的秦姓，六日后为赵忆举行太子礼。只是这主礼大臣还未想好，诸位卿家可有建议人选？“

一语既出，满座皆惊。他们看着那个从队列最后站出来的少年，各自的脸色神情都没办法不复杂。

众人心思各异，这个消息比韩王死士还要让他们不知所措。于是大殿里便是一片诡异的寂静，而这寂静还持续了很久。无声的时间越长，每个人胸腔里的心思就要重一点。

终于，一位朝臣手执玉笏从队列中站了出来，打破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局面。这个朝臣便是王绾。

王绾从一开始就觉得这次的朝会让他如坐针毡，再将目光放在那个少年的身上时，才发现自己果真对今日的一切一无所知。这让他觉得忧虑，也害怕。他没办法不去揣测年轻秦王的意图。如今又到了这样的时刻，他无论如何是要发表看法的，可若太过于谄媚，必然也惹得秦王不喜。思来想去的，他最终还是站了出来。

“大王——”

秦政扬了一下头，示意王绾开口。

“微臣敢问王上，这位少年是何许人也？”

只一句话便将众人的七惑八疑拎出了一个头。

首先是程式问题——他们不知道秦王为何突然要立太子。毕竟按照惯例，这样的事情一定在事先会有征兆，至少要拿出来会商一番，可秦王这完全没有任何征兆。

然后是人选问题——对于辽山以东的大国来说，一般自然是立嫡子不立庶子，不过对于秦国来说，太子人选不论嫡庶——甚至只要是有才能的王室之人就可以。但在大秦的历史上，除了特殊的没有子嗣的君王立了自己的兄弟之外，大多数君王都是立自己的亲生血脉为储君。

秦王今年才二十七岁，青壮之间，如何不愁没有自己的血脉呢？——不过话说回来，秦王如今已经二十有七，后宫里却没有半点的动静——更准确的说是没有一个能给秦王暖床头的女人，这未免也太过匪夷所思了。就是那个好男风的赵王迁，也有妃子和子嗣。他们的秦王——哪怕真与他们的国尉有特殊的关系，也没必要断绝秦国的子嗣传承吧。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自己引以为豪服侍的君王会在这个问题上犯糊涂。

当然——更加匪夷所思的——没有任何妃子的秦王，这个时候突然说要立一个少年为太子。两个男人无论如何是生不出孩子的，那这个少年是从哪里来的呢？

当然，也可以认为这个少年是秦王同身边的侍女生下的，因为某些原因秦王不想立那个侍女为妃子——甚至不想给那个侍女任何的名位，造成今天这般诡异的局面。可这个推论也是站不住脚的。

虽然两人面容相似，但他们的眼睛还没瞎到这个地步——看不出少年和秦王之间最多相差不过十岁。这样的年龄差，说是兄弟还可——但父子是怎么也不可能的。

问题又回到了一开始，年轻的秦王为何要突然立一个非子嗣的人做大秦的储君？难道——秦王不行么？这——

众人想起来是又怕又吓，一个个的头上直冒冷汗。

秦政将群臣的反应看在眼里，薄唇轻抿，她并不责怪王绾的问题，事实上，这个问题问得十分合乎她的心意，原本她以为她的臣子们定然要左三圈右三圈地绕，才有人出来问这个问题。

没想到王绾这人有时候还挺会开门见山，真是少去了她不少麻烦。

象征性地沉默了一下后，秦政才开了口：“他是本王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