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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日光耀眼。
数学老师在黑板上抄写题目,耳边是笔尖与纸面摩挲的沙沙声,最后一排,郝甜托着下巴,右手指尖灵活地转动着一支签字笔,走神走得非常认真。
从关丘回来已经一个月,她几乎每天都是这个状态,班上的人已经习以为常。
郝甜换了个姿势,继续托着下巴,眉心拧成两条毛毛虫。
大花,救了严野的小兄弟说他叫大花,有男生叫大花这个名字么?就算是小名也不太可能啊。
郝甜好歹也在城市里待了一个学期,知道如今医疗发达,现在的人已经不兴贱名好养活这个说法了,就算是在农村里,也很少有人给自家孩子取名狗蛋狗剩之类的小名,毕竟不是每个村都像他们青山村一样跟不上时代的步伐,大花……如此花香四溢的小名,他们村倒是有一个。
也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从关丘回来后,她晚上睡觉时,梦中偶尔会闪过一幕幕画面,两个小孩手牵手奔跑在偌大的大青山里,就连那座破败的小房子,都突然多了几分熟悉感。
那些遗忘在角落里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非但没有消失不见,反而因为沉淀了岁月的痕迹,变得愈发清晰。
她好像……真的在小时候见过严野。
那个救了他的“小男孩”,那乱糟糟的头发下,是她小时候的样子。
可是,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郝甜望着窗外的蓝天,不由低声问道:“真的,是我吗?”
“你一个人在嘀嘀咕咕什么?”秦妃拿书挡住老师的视线,扭头轻声问。
郝甜收回视线,端正坐姿:“妃妃,在哪种情况下,一个人会忘记小时候经历的所有事情?”
秦妃认真想了想,道:“年龄小记不住事,或者被忘记的那件事不重要,不值得被记住。”
郝甜摇头:“那件事很重要,而且只要刻意回想,好像又能想起一些,说明当时的经历很深刻。”
“那就说明那件事被刻意忘记了,我知道有些人在受到极大的心理创伤时会选择性失忆,人最懂得如何规避伤害,但记忆这种东西呢,又最经不起刺激,所谓的忘记也不过是强行藏在脑海深处,有时候一件小事情的触发就能回想起一切。”秦妃顿了顿,补充,“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一切推给电视剧就对了。
这种以“一个人”或“我有一个朋友”为开头的话题,说的往往都是问话问本人,就是不知道甜甜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又被什么刺激到,似乎如今回想起来了。
刻意忘记,选择性失忆。
郝甜愣了片刻,她想起了母临死前曾反复让她忘掉一切的不开心,那断断续续、充斥着无尽母爱的声音带着魔力般,她听话地忘掉了一切,在漫长的成长过程中,她十岁之前的记忆十分模糊,甚至经常被人嘲笑记忆不好,以前她没有深究过原因,只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记忆力不好,可如今想来,那些所谓的遗忘只是被藏在了内心深处,只要她愿意去深掘,那些她避之不及的曾经便会彻底回归到她的人生里。
那些看似充斥着悲伤的时光,其实,是她生命中最为瑰丽的宝藏。
关于母亲,也关于,严野。
刻意遗忘的本质不过是逃避现实,而当她勇敢面对时,她将拥有一切,曾经,现在,和未来。
郝甜忽然感觉眼前豁然开朗。
而且以时间线和日常生活中爷爷嘴里不经历透露的讯息来推算,严野被绑架那年,正是她母亲去世的第二年。
她那时五岁,而她五岁时,确实离开过大青山一次。
那年是母亲的周年忌日,也是她十八年来唯一的一次去母亲墓前祭拜,所以当时爷爷说起这件事时,她的印象十分深刻,因为那是爷爷为数不多在她面前提及母亲。
而且上次在咖啡厅,严叔叔说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不是在大青山,那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当年她救了严野后,曾经和严叔叔见过一面?
这么一想想,郝甜捏着下巴,突然感觉自己和严野还真是有缘呐。
秦妃见她又走神了,颇为无奈,自从回到瑞阳,她整天都是一副心神晃荡的状态,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放学一起去看严野吗?”她问。
“不去!”没等郝甜说话,黄尚泽就强行插话进来,“我们要一起复习。”
秦妃在他手背上拧了一下,脸颊有些泛红,让本就美艳的五官更加夺目了。
黄尚泽看着她傻乎乎直笑,被拧了也乐。
郝甜双手抱胸,面无表情:“你们两个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谈恋爱了?”
秦妃轻咳一声,狠狠瞪了他一眼,倒也不扭捏,大方承认:“总得逮着青春的尾巴干点这个年纪应该干的事儿,不然以后老了没有吹牛的资本,到时候人家问你高中的时候谈过几次恋爱,我要是一次都答不上那可就太丢脸了。”
郝甜盯着她看了半晌,咂嘴:“妃妃,你变了。”
秦妃一挑眉。
郝甜第一次真实体会到什么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现在说话的语气,和黄尚泽简直一模一样。”
以前的秦妃哪里会说这么混不吝的话,什么吹牛的资本,不可能的,她那张嘴喷出来的气都是香的,都是被黄尚泽带歪了。
此时放学铃声响,秦妃收拾好课本,被黄尚泽强行带走之前,俯身凑到她眼前,眨了眨眼,调皮道:“别说我了,你现在可都住进了严野家,这进程我就是坐火箭也赶不上呀。”
说完,不等郝甜反应,笑眯眯地抓住黄尚泽的手跑出教室。
啧啧啧。
妃妃变坏了。
郝甜把今天发的试卷一股脑塞进书包里,整整两份,简直能压垮她瘦弱的肩。
离开学校时,在校门口遇到几个其他班经常和严野一起打球的男生,几人堵着郝甜问严野的伤好了没,什么时候回学校,郝甜就耐心地回答快了快了。
易姚这件事闹得比较大,严有乾也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现在学校、乃至整个瑞阳的人都知道矿总严有乾严老板的儿子被人绑架了,而且还是熟人作案,此事不但涉及广泛,甚至牵扯到当年的银行抢劫案和儿童绑架案,消息一出,瞬间轰动瑞阳,尤其是十四中的学生,在得知绑匪头子居然是他们平时十分尊敬和喜爱的易校医时,那心情简直别提了。
易姚这个案子被无数双眼睛明里暗里的盯着,想要翻身几乎是不可能的了,而且有严有乾在,他就是有八条命都不够死。
严有乾这辈子最爱的人就是他的妻子和儿子,而他最爱的两个人,一个毁在易姚手里,一个险些也毁在他手里,新仇旧恨积压多年,在如今这个关键时期,他是绝对不能允许任何意外出现。
所以易姚必死,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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