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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如玉。
明月如弓。
灼红的衣衫之下,是本该永远宁折不弯的傲骨。
仿佛有骤雨将至,天色忽而暗了下来。最初星星点点的水滴逐渐变得细密,连成线、连成网,将天地都拼接成为一体。
身侧有一汪清澈的溪泉潺潺荡漾流过,泛着晃晃悠悠的光波。雨点坠在那里,起先还是轻浅克制的涟漪,再到后来,就是宣示主权的波澜。
泉中的游鱼也因此惊慌失措地躲了起来,甩着尾巴倏而沉入了水底。
藤蔓间铺天盖地的疾风誓要将一切都尽数摧毁,周遭的花瓣也跟着零落遍野,凄凄惨惨地滚落在泥泞之中,无端给大地打上了三分春意连绵的烙印。
一株藤蔓中的海棠在狂风暴雨中摇摇晃晃,战栗不止,好似想要示弱,亦或是想要臣服,但无论如何都逃不过风雨的冲击,每每躲避开来,复又很快瑟缩着重重跌落回原处。
那些经年被妥帖保管与深深埋藏的情意,那些从来没有见过天日的脆弱与衷肠,如今被也被暴雨冲刷出鲜明的轮廓,再仔细看来,每条脉络其实都早已有迹可循。
清冷的檀香气息混合着特殊的蜜意,朝颜怀舟扑面而来,他唯一所能够回应的,就是把那枚剔透温润的良玉紧紧禁锢在手中。
不管是赐予和偿还都似乎来得太迟了,又似乎刚刚好。
这一刻,他大概已经等了一生……那么长。
天际黑云滚滚,肆虐地揳裹着数道几乎挣扎不出声来的闷雷,听起来竟像是压抑的呜咽,不断在耳边响起,再慢慢悄无声息地泯灭。
世间最美好的也景致莫过于此。将天地都倾覆,揽日月都入怀。
大雨愈发滂沱,击砸在原本冷硬的岩石上,终于激出了一声地裂山崩般的电闪雷鸣。所有的亏欠不甘与是非对错,都在烈烈而过的风声中化为一片虚影。
海棠初绽,浮香暗涌。
听澜低啜,逍遥纵横。
———千回百转,缱绻满树落英。
………………
到了最后,不知是睡过去的,还是昏过去的,从浑噩中苏醒的时候钟凌满身疲惫,只觉得每寸骨骼和每条经脉都散架般的剧痛。
疼痛的感觉他早就已经习惯了。修行数载,上过火海亦下过刀山,究竟吃过多少苦,流过多少血,受过多少伤,连他自己也数不清了。
哪怕是剑锋利刃穿身而过,抑或是料峭霜雪剜骨钻心,他连眉头都不会动上一下,更没有人曾听他喊过一句疼。
他向来是不出声的。
可是这次不一样。
炙火焚尽理智归位之时,耳边呼啸的风声都悄然散去,身侧又重新回归了一片寂静。但眼前满目荒唐的狼藉和遍地的凄惨落花,无不提醒着他究竟跨过了怎样不堪启齿的边界。
虽然不久前的意识不甚清明,但记忆却并不曾缺失分毫。钟凌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他自问谨慎克己,冷静自持,说是淡漠也好说是隐忍也罢,总归从来没有让自己落入过这样猝不及防且无处遁形的境地。
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回忆简直让他愧悔交加,无地自容。
他实在无颜再面对颜怀舟了,却又不知该做些什么才能弥补,只匆忙捡起一地零落的衣衫,想趁他睡着先把衣服穿好。
“哪去?”
颜怀舟慵懒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睡得并不沉,钟凌一动,他便醒了,此时略略伸出手臂,将钟凌整个人又重新圈回来困进怀里。
钟凌只来得及胡乱裹了一件外衣,在他怀中垂着头挣动了一下,散落的乌发遮住了半张微微泛白的侧脸,颜怀舟看不清他是怎样的表情。
过了半晌,他小声道:“你放开。”
颜怀舟不以为意,反而将双臂收得更紧了。
“始乱终弃可不是君子所为。阿凌,你需得对我负责。”
钟凌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含含糊糊道:“谁要对你负责。”
颜怀舟大言不惭道:“方才是谁一直抱着我又哭又求,还跟我说‘哥哥,轻一点’的,谁就要对我负责。”
他……他竟然还敢将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讲给他听!
钟凌臊得面颊通红,头脑发昏,兀自嘴硬道:“我没有说。”
颜怀舟惩罚般在他颈间抚弄了一把:“怎么,那么快就忘了?”
钟凌被他这一触引得打个哆嗦,努力板起脸道:“你别碰我。”
只是这命令中气不足,气势也未免太弱,竟像是在欲拒还迎一般。
“我偏要碰。”
颜怀舟翻了个身,与钟凌额头相抵,弯起一双桃花眼望着他。
“阿凌,你不觉得现在再说这些,未免太晚了吗?”
“有这个功夫你还不如好好想一想,是现在杀了我灭口呢,还是干脆就此从了我?”
见钟凌咬着唇不答话,他忍着笑,极力向他推销自己:“我会是一个好道侣的。”
“相貌堂堂,这个就不必说了,修为也不错,绝不会拖你后腿。体力嘛——你方才也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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