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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涓猛地转过身去,却在那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碎片,脸上的面具仿佛都要皲裂开来!
狗比!
为什么是万溪这个狗比。
为什么!
“嗯?有必要因为我的出现这么惊讶吗?”万溪勾起唇角,“还是……你在期待谁的到来?或者说……”
万溪的话没有说完,因为秦涓已捏着拳头向他奔来……
“你有话好好说。打人是不好的……”万溪神情陡变,皱起眉。
“没必要!”
这个狗贼的出现将他的满腔期待变成了泡影!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
可是他究竟在期待什么?
期待赵淮之吗?
秦涓的攻势放缓了,直到他的拳头快要贴近万溪的脸时,他停住了。
秦涓垂眸站在他的身前,在身体剧烈的抖动一阵后,站稳了脚跟,语气失落中带着淡淡的迷茫:“为什么不躲。”
“知道你不会下手打我啊。”万溪虽这么说,脚下却是猛退几步,应该说刚才是这狼崽气势汹汹吓得他脚底发软,动弹不得了……
几多日不见,狼崽周身的气场在改变,眼神也在改变,这是那个札答阑·阿奕噶教导的结果吧?还真是在当未来的将军在培养呢!
“你来罗卜城做什么?”秦涓看向他,“可别跟我说罗卜城附近有战事需要你来调查。”
他自然是在揶揄万溪,万溪心里也清楚。
“来给你过生啊!”万溪说着,甚至还从衣兜里取出一个礼盒。
秦涓一时有些恍然,愣了一下,再问道:“你如何知道我生辰的。”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万溪这狗贼来罗卜城肯定不是来给他过生的!
秦涓想着大步上前,提起万溪的衣领。
万溪感受到这大半年狼崽的个子能与他眉目平视了……不是吧,长的这么快?
“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来这里做什么,不然我把你当可疑人物抓起来。”狼崽龇牙一笑,露出好看的虎牙,甚至万溪隐约觉得狼崽那粒虎牙刚才好像还在闪光?有没有搞错,他有没有眼花……
“我过来自然是要办事,当然给你过生也是办事,咯,我还给你精挑细选了礼物,给你。”万溪是顾左右而言他的行家,三言两语就想将狼崽的注意力转移。
不过秦涓真被万溪转移了注意,原因是他知道今日再怎么问万溪,万溪也只会告诉他他是过来办事的……他应该换个方式,比如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请万溪去官府落榻,让万溪放松对他的警惕,再偷偷查万溪来干什么。
他也是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了,对那些心里讨厌的人,可以换个角度去想想,换一种处理的方式。
表现敌意,是最愚蠢的方式。
今日是他的生辰,他不应该让自己不快乐。
他接过万溪递来的礼盒,漫不经心的拆着。唇角微微扬起,有时候,成长只是一瞬间的事。
“快看看,喜欢不。”万溪笑的花枝招展,也是这时,他才突然觉得,他并不讨厌这只小狼崽,甚至还莫名的欣赏。
欣赏狼崽什么呢?大概是一份孤勇,一份赤诚。
即使经历了被欺骗与生死劫数,狼崽依然没有对他表现出强烈的恨意,就他推他下马的那一日,那一双没有绝望,只有茫然的双眸……
这个孩子或许是讨厌他的,却始终没有去尽最大能力的恨过他。
盒子里装着的是一条束腰的革带,从魏晋自唐宋,革带都十分流行,无论汉人还是胡人,初时用于武备中,后来文官也用,因为此物能彰显身份。
万溪赠予他的革带是一种他没见过的皮,这种纹路他很陌生,而且革带上的装饰品金光闪闪的镂空雕花技艺……
拆礼物的那一刻是欣喜的,这一刻却是不安的,这礼物很贵,他不能收。
笑容凝固在脸上,秦涓将盒子还给了万溪。
“太贵重了,我不适合。”
他一个罗卜城的小副将用不上这些。
且万溪此人,若能拿出利益给你,一定会在日后从你身上讨要更大的利益。他不敢和万溪做朋友,因为万溪是比商人更商人的幕谋,有商人的精明,却又有文人的头脑与大局,这样的人是厉害且可怕的。
在他的心里幕谋和士大夫是不一样的,幕谋是政客的一种,而士大夫是文士的归宿。
两者之间的最大区别是,一个能为了天下棋局不择手段,一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才十三岁的他,潜意识里已清楚,天下和万世是不一样的,万溪顾的是眼前的天下,士大夫顾及的是这天下背后的万世。
这就是万溪和狐狐的不同之处。
“怎么能不收下呢,这可是某……是我精挑细选的。”万溪有些生气的皱起眉,若不是为了赶来给他送生辰礼,他可不想暴露行踪呢。
秦涓看着他淡淡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这个礼物太贵重了……”
“知道贵重就收下,你不知道别人准备花了多少心思,他选了最好的皮料,找了最好的工匠……”
秦涓睁大了眼睛看着万溪。
万溪说着说着耳根子红透了,他这话虽然是千真万确,但也不该这样说啊,毕竟秦涓以为这份贺礼是他准备的。
秦涓:“你什么意思。”他不明白,万溪要讨好他也没这个必要,还是说万溪又有送命的活要找他来干?
想到这里秦涓眯眸道:“你不会是又要我去送命做什么事?”
“……”
万溪仔细想了想说道:“没有,只是此前坑过你,心里过不去……”
他都服了这头蠢狼了,收份生辰贺礼能少他一块肉啊,可纠结死他了。
“你若表现好点,告知我你为何来罗卜,我会收下的。”秦涓抱着胸看向他。
“……你这臭小子,不识好歹。”万溪气极却又不能拿他如何,谁叫这小子的背后有靠山。
秦涓:“我饿了,你是要和我去吃一顿,还是继续在这里斗嘴。”他想知道万溪为何来这里的,以前的方法不管用,那就试试其他的。
说着秦涓向着他的马儿走去,出乎意料的万溪跟上了他。
也是这个时候秦涓才知晓,这个人有着和赵淮之一样沉敛的步伐……
为什么会让他想起赵淮之……
罗卜城城外的集市只有一个,就在一条几近干涸的小河边,虽然破乱,但往日里人很多。
冬天的罗卜城的色彩是白与黄……
虽然地处塔克拉玛干沙漠,但因为临近罗卜泊,这里的冬天偶尔会有一两场大雪,大雪覆盖住沙土垒砌的罗卜城,如同淋了一层羊奶的烙饼。
这样气候恶劣的地方,也可以去挖掘它的美。
秦涓骑马过去见和阿奕噶常来的小酒馆今日已营业了,他刚下马跑堂的便过来给他牵马。
因为常来已经熟络了。
常坐的地方临窗,正好能看到外面。
万溪走的慢,秦涓点了几道菜了,才堪堪看到他的人影出现在远处的沙道上。
他以为万溪会半路离开的,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万溪是闲来无事,且今日他是特意为了秦涓的生辰过来的,贺礼没有送出去,也暂时不想走。
等万溪坐在他对面,拿过搁在桌上的菜谱子,让跑堂的先上了酒水。
万溪去了酒坛泥封给秦涓的杯子里倒满了。
秦涓推开他:“我不喝酒,你把酒水点的太多了,一会儿自己喝完再走。”
“不是吧,你都多大了还不会喝酒,难怪你瘦弱还畏寒。”
“谁跟你说我畏寒的?”秦涓压低了眉,“而且我并不瘦。”
跑堂将菜端上来,满满的一大桌子。
万溪:“你吃的完吗?”
“不是还有你?”秦涓说着擦了擦筷子,吃了起来。
万溪喝了两碗之后,撑着下巴看向秦涓,难得的轻声细语的说道:“你能把面具拿下来吗?”
秦涓本垂眸啃着饼,突然抬眼看向他:“你又不是没见过。”
万溪勾唇道:“别搞得像我对你有意思一样,只是在大都时,偶尔有一次曰曰对我说你和我长得有一点相像,那时我没见过你的容貌便也不信,后来当你去河间府,我手下的人又对我说,我俩有些相像……当然,我并不这么觉得,我们眉眼不同,气度不同……且你没我聪明。”
听到这里秦涓想起了一事,在夏州的时候松蛮在面馆里认出了万溪,后来他问松蛮为何能一眼认出万溪,松蛮对他说因为有那么一丁点像他……所以松蛮才记得住万溪的脸。
秦涓取下面具,露出他如画的眉眼。
万溪撑着下巴端详着面前的少年,秦涓眉眼的线条比之他的要流畅且细致,但他依然看不出他二人有何相像之处,或许是旁观者清吧。
秦涓也觉得不像,他承认万溪眉目风流,就连唇色也生的好看,但他未曾在这张脸上寻到什么与自己的相似之处。
“或许只是模糊时看着像。”万溪说着竟笑了。
秦涓微勾起唇角,戴上面具,吃完了一盘子的炙肉,忽地伸手向着他推到一旁的杯子摸去。
他终究是抿了一口万溪给他的酒水,只是这味道太涩太苦,他没有咽下去,便吐了出来。
“算了,不会喝就别喝了。”万溪见他脸颊通红,连耳朵都红了,忙递了一杯茶水给他。
秦涓突然问道:“你母亲是汉人?”
万溪微怔,须臾,点点头。
“是金国汉人。”他补充道,微低垂下眉眼。
秦涓不懂此刻当万溪提及母亲时的情绪,一点无措,一点轻愁,却又似乎不想提及。
万溪早就遗忘了他母亲的模样,似乎是很漂亮,又似乎是很冷漠,他不记得了,努力的回想脑海里只剩下一团浓雾,他看不清那个女人的影子……
只记得那个女人改嫁过两次,后来死的时候,连一封信也没有递给他。
他一直以为那个女人不爱他的生父所以也不爱他,后来才知道是她改嫁的人不让她爱他……她死时没托人带信,死后三年却托人将她生前的嫁妆全给他。
他没有动过,全锁在大都城外的宅子暗格里。许多年,他不想看到那些东西,那些东西就像是禁物一般。
他不敢看,甚至不想去那座宅子。
出乎意料的,秦涓对他说道:“我母亲也是金国汉女。”
万溪眉头一皱,深看了他一眼。
“她是临府人。”
“临府?我怎么没有听过?”万溪疑惑道。
秦涓一愣:“也可能是我记错了……”毕竟他一个家在哪里都不知道的人……年少时能记住的都只是个大概。
“我没有听过临府,倒是有个临洮府。”万溪说,“离京兆府不远。”
秦涓不记得了,如果不是临府,那或许是临洮府了。
万溪继续道:“我查过你你是宋人,应该是金国被灭那一年进入吉哈布营的,对吗?”
秦涓瞥了他一眼:“你找人查我的时候没有反复确认吗?为何要来问我?”
“……”
“而且我是不是宋人和你有什么关系。”小狼崽吃饱了,身上暖和了,火气也上来的特别快。
万溪不敢惹他,今日他生辰他开心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况且他还欠着狼崽一条命。
等秦涓做了一会儿,万溪才问道:“吃完了想去哪儿?”
秦涓眯眼:“你先把桌上的酒喝完再说。”
“喝不下了,退给店家了。”万溪叫来跑堂的,结了账,“今日你生辰,这一顿哥请。”
秦涓不说话,沉默的站起来,往外走。
“走这么快作甚?”
“去给你找落榻的位置。”
“不用……”
秦涓眯眼一笑:“我会收下你的贺礼。”
“那你帮我找住的地方吧。”万溪深吸一口气,直接妥协……
*
秦涓收下了万溪的贺礼,也带着万溪进城。
在衙门附近找了一家客栈,这一家客栈算是罗卜城中最好的了。
“生辰吉祥。”说完这句贺词,万溪目送着秦涓走过客栈的长廊。
*
是夜,一支羽箭穿过纸窗射在万溪屋内的门板上,他一惊从床上坐了起来。
羽箭尾端的纸条上,赫然可见的墨字:出城一见。
“……”万溪不置可否,只好穿戴整齐往城外去。
*
万溪骑马出城,至城外三十余里处,见到一少年蹲在小河边发呆,不远处一匹白马正懒散的吃着草。
走近了才看清少年的面容,黑发碧眸,肤白若雪,身姿颀长清瘦,大雪天里除去一件斗篷,斗篷下穿的很是单薄。
“怎么是你?你主子呢?”认出了这孩子,万溪惊讶的问道。
旦木疑惑的看向万溪,许久才想明白:“我收到公子的信,让我来罗卜城找你,这才约你出来的,我以为你知道公子在哪。原来你也不知道啊……”
旦木很失望,难过的垂下头来。
万溪走过去柔声道:“他既然让你来此,定是要与你见面的,他信中让你来找我又是所为何事?”
旦木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差点忘了,这是公子让我给你的信。”
“有什么事五日前不直接让传话的人告诉我,非要让你跑一趟?”万溪拆开信。
五日前他在沙州,有人来找他,让他将一份贺礼带给秦涓,所以他今日才出现在罗卜城。
万溪匆匆看完信,这才知为何这封信要让旦木送来。
“你几日前收到的信。”万溪问他。
旦木答道:“我和公子取得联系便从大斡耳朵城出来了,一路往南,公子安排的人提示我该去哪里,不过交给你的这封信是五日前到的。”
“你家公子的探子查到,古知塔塔派出一支军队南来,可能目的是可失哈儿,我得提前去,旦木你要跟我去吗?”万溪将信撕成碎片,手一扬,碎纸屑向河里飞去。
旦木疑惑了一会儿,点点头:“那我们去可失哈儿。”
万溪没再多说什么,翻身上马,旦木也跟着上马。
直到他二人骑马消失在夜色下的原野尽头,秦涓才出现在他们刚才交谈时站过的位置。
河边风声大,他站的远没有听清,只听到出现过两次的:可失哈儿和公子。
秦涓误以为刚才旦木是来告知万溪狐狐在可失哈儿。
他或许可以和阿奕噶请假,如果快的一个半月往返,他知道会耽搁很久,可是他想去一趟,不光只是因为狐狐……
但他得找个理由让阿奕噶同意,比如……去可失哈儿招兵买马?
这似乎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理由了……
仔细想过一夜后,次日清晨,秦涓去找阿奕噶,告诉他他想去可失哈儿。
阿奕噶思量了一会儿,初春时节罗卜依旧寒冷,且风沙大,城防的事暂可缓至暮春时节。
“行吧,早去早回。不过去之前,你得去和真修大人道个别。”阿奕噶拍拍他的肩膀。
“嗯。”秦涓点点头,想到一事,不免神情凝重的提醒道,“哥,我离开后你不要被人怂恿去勾栏那种地方,还有那些女人……”当然他不担心阿奕噶,他担心的是别人怂恿。
“你瞎说什么呢!哥已经订亲了!”阿奕噶胀红了脸。
“半年前订下来的,哥已十八了,叔父着急便帮我订下了,只是兀笃的大小姐还未嫁给王爷,他的表妹也不好先嫁给我,哥的婚事还得等王爷先娶了兀笃姒再说。”
“这兀笃姒就是斡难河第一美人?”
“我倒是觉得还没有你好看,哈哈哈。”阿奕噶大笑道。
闻言,秦涓顿时脸上充血:“哥,你也学的不正经了。”他一男的怎么能和姑娘比,自然是女孩子生来要好看。
他笑道:“哥,不说这个了,我现在去找真修大人了,我打算今夜就启程。”
“需要有人陪你去吗?”
秦涓摇摇头:“我会尽早回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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