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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祥的去世就像中风一样,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有了中风时的经验,靖安长公主在第一时间就做好了安排。封锁消息、悄悄地向宫中传信,再将亲近的家人集中起来布置任务。晚辈们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虽然悲愤得哭了几声,马上被喝止,大家都忍着伤心行动起来。
靖安长公主倒是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原本她有这样的机会的,直到她最倚重的孙子重伤残疾……
靖安长公主抹了一把泪,说:“大郎,你留在家里,万一宫里的人来得快,你得给我帮衬着,八郎,你去把你妹妹请过来。咱们得先把眼前的事儿给应付过去!”
钟源道:“不错!阿翁过世,总不能一直秘不发丧,一旦发丧,咱们都要丁忧的。朝上的事情,是要药王多盯着些儿。”说着又叹气了,重重的,叹在了家人们的心头上。公孙佳才回来歇了几天呢?
常安公主道:“不要慌,还有亲家呢。”
但是大家的心里,亲家如赵家是不如公孙佳可靠的。
于是马上行动起来。
靖安长公主第一时间把外孙女给召了来。
公孙佳比宫使来的都早。
屋子里,钟保国和钟源等子孙正在亲自给钟祥换衣服,公孙佳没得进里间,只得先在外间等着。靖安长公主本是打算先问问公孙佳,眼下要怎么办。可等公孙佳进来一拜,她眼泪先掉了下来,一老一小拥在一起先哭了起来。
常安公主等将二人劝住,各自坐下了。公孙佳与靖安长公主相对啜泣,两人此时都不能哭得很大声。靖安长公主先恢复过来,长吐了一口气,问道:“你说,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钟祥的突然离世,很棘手。
他生命里的最后两年已是行动困难,但是活着和死了还是有区别的。整个钟氏家族以及以他为核心形成的圈子,必然要经受一次大的动荡,撑过来一切好说,撑不过去大家的日子都要难过。
靖安长公主看明白了情势,却不大有办法,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公孙佳。因为一旦她的儿孙要丁忧,己方真正亲近的、能在朝上说话的血亲就是外孙女了。皇帝是长公主的亲哥哥不假,但是朝堂上发生个什么事,断没有让皇帝回回都为钟家出头的道理,得有个人看着,最可靠的人选就是公孙佳。
所以,接下来的计划得有公孙佳首肯才行。
公孙佳懵了一下,阿姜轻车熟路地摸到了盆架边上给公孙佳拧了条热乎乎的湿毛巾。擦过了脸,公孙佳的脑筋也恢复了一些,说:“瞒怕是瞒不住了。眼下第一要务,是准备好接替的人。”
靖安长公主道:“你朱翁翁已接了太尉。”
“我说的是,舅舅、哥哥的职务,值守禁中……这太要紧了,一定不能交给别人!这个务必要提醒陛下。”
靖安长公主沉着地点头,说:“这个交给我。”
“至于其他,也没法强求。自己能做这个官儿的时候别人争不过,丁忧了还叫这个位子空着等着咱们回去,而且家里这么些个人呢,都空着位子等着这个道理跟陛下恐怕是讲不通的。”
靖安长公主道:“也罢。等出了孝再说。”
公孙佳宽慰道:“陛下不会忘了咱们家的。”
“就是这个节骨眼儿上又要耽搁了。我冷眼看着,你哥哥这些日子总不大有心气儿的样子,这几天才好了些。偏偏又……”
公孙佳不知说什么好,是紧急赶过来的亲戚们解了她的围。钟英娥来得比钟秀娥还要略早一点,因为两人如今住的府邸位置远近有别,钟英娥的王府离钟府更近,赵府反而要远一些。
她们的丈夫、儿女也陆续到了,赵司翰一到,靖安长公主又抓着这个女婿问计。赵司翰看了一眼公孙佳道:“丁忧是一定要的,陛下或许会问及由何人接任,如何回答还请提早思量。”
靖安长公主道:“药王也是这么说的,你们是想到一块儿去啦。”
赵司翰问道:“岳父大人可留下什么话?”
“没有,昨天还好好的,一夜睡得可香,今早起来人就走了。”说着,靖安长公主又哭出了声来。
“这可怎么办哟~”钟英娥也跟着哭了。
章明在一边劝道:“阿娘,您先收收声,外婆,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吗?”
靖安长公主道:“我的儿啊!你要争气呀!等会儿陛下要是来了,我向他为你讨个官职,将你大表哥的官儿移给你!万不能便宜了别人!药王和你姨父都这般说,你一定要将这个官儿做好!以后进了东宫,可要争气,绝不能输给姓纪的!”
让她从无到有安排整个后事可能有点难,公孙佳与赵司翰给指了个大方向,她就知道该怎么干了。
公孙佳看丁晞和乔灵蕙都到了,悄悄与他们聚到一处,说:“等会儿人多,咱们先寻间合适休息的屋子。”
丁晞呆呆木木地说:“你怎么能离了外婆左右呢?不会的。”
公孙佳道:“哥,这个时候,我在外婆家里出什么风头?安安稳稳地发送了外公才是正经,别的不用多想。”
乔灵蕙道:“也好。”吸吸鼻子,突然难过了起来。她在外公家过得不好不坏,关爱没得多少,但也没被虐待。还得说,外公家还是大度的,否则她活不下来。此时钟祥走了,她记起来的统统是外公的好,眼泪哗哗的。
公孙佳忙找常安公主讨了间清静的屋子,她和钟秀娥在府里有处院子的,只是离得略远。公孙佳心里有事,还是希望能离得近些,于是就讨了屋子,将哥哥一家和姐姐安置了,又唤了两个侍女来照顾他们。
乔灵蕙一把抓住她的手,问道:“你呢?还撑得住吗?”
公孙佳道:“怎么也要撑过这一场,我头先养了一阵儿,好些了。等会儿要是宫里来人,我派人来叫你们,你们赶着过去。万不能叫陛下察觉你们不在。”
离了兄姐,公孙佳靠在阿姜的身上,轻声说:“我布置得有点晚了。”
阿姜道:“事出突然……”
公孙佳道:“不是说的这个,我是说军中。我不能歇!我要见外婆,尽力得个巡边的机会。”
阿姜顾不得身份,惊呼:“您疯了?”
公孙佳道:“这是必得走的一步,就像领兵剿匪一样。我好得很,放心!”她心里有个想法,如果此时北边传来边境吃紧的消息,钟保国这样的武将就有完全正当的理由“夺情”了。整个钟家,可放出钟泰这样的……呃,富贵闲人去守孝,钟源等有能力的人接着拼杀。
可如今她在军中的势力才刚刚建起来,以往那些都是父祖辈的人情,她不放心将“你报个假消息,说胡人有异动,过两天再说他们走了”这种事交给不是自己心腹的人去办。还是要在边将里培植心腹啊!
不,是要在朝野都有些可用的心腹!这个事跟开府并不冲突,二者相辅相成。
公孙佳确定了又一个新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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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正房,钟源等已经给钟祥擦完身、换上了入敛的衣服。一家人才聚齐,宫中来使,自家人再没有长时间坐下来商议的机会了,只能觑着空儿交谈两句。公孙佳与钟源四目相对,都知道接下来两家就靠他们俩来执掌了。
钟源用剩下的一只手握住了公孙佳的手,说:“以后再无退路了。”
公孙佳道:“本也没想退的。”
两句话功夫,宫使到了眼前。丧事的步骤公孙佳已经很熟了,他们这样的人家,有朝廷协助操办的。皇帝到不到,看他老人家的心情。别的人却是都得到的,他们还得探听些消息呢。
皇帝只到了半日,痛哭一场,问靖安长公主:“他有什么话说没有?”
靖安长公主见了亲哥哥,顿时变成了一个什么都不想操心的妹妹:“没有,没有。哥哥,他昨天还好好的,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呜呜,哥哥……”她就只会叫哥哥了。
皇帝心疼得要命,死的是他的亲表弟,哭的是他的亲妹妹,他自己也上了年纪,近来觉得精力颇有不济。人生七十古来稀,他日渐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生恐自己哪一天也像钟祥这样。皇帝有点心慌,说:“不哭,不哭,都会有办法的。”
他下令,一定要把钟祥的后事办好。钟祥的后事比公孙昂的只有更盛大,一应礼仪还要更高一筹,内外忙了个天翻地覆。大臣们都很担心,怕皇帝还要住在钟府,不意皇帝只呆了小半天就离开了。
皇帝走了,却把儿子们留了下来,太子带着自家主要的人物过来了,燕王也不甘落后,又有岷王等人,说着是:“给大哥帮忙。”也是要显出自己重视亲情来。
这场丧事最后就变成了由太子统筹,公孙佳一边看着,心里很是惊讶——她亲大舅在操办,也不过如此。她很识趣,按照服制亲疏她就不该太露脸,靖安长公主有心带她出来,她道:“外婆想岔了,这样的时候是该推大哥出去的。这是承继的节骨眼儿,所有人的眼睛都必须只能看着下任家主!”
这事她熟!当年她没了爹的时候,哪怕拼着最后一口气,她也要出彩!哪怕跟自己亲娘抢风头,她也要抢。她说过一个家只能有一个女主人,那是说的东宫,事实上,一个家里也只能有一个男主人!说得再简洁些,家里只能有一个话事人!
钟府上下可以将她当作一个倚仗、外援,但是她不是普通的女眷,她是封侯拜官的人,跟在靖安长公主身边那不是争什么女眷里的风头,是在分薄钟源的权威,这是不可以的!钟源是正房嫡孙,辈份却已矮了叔叔们一辈,这已是难做了,她再来掺一脚,是嫌事情不够难么?她站在钟源一边、表明公孙家对钟源的认可与支持,也完全可以换一种方式来表达,不必这么显摆自己。钟源当少家主好些年了,也不是个黄口小儿,需要有人从头扶到尾。她只要在万一有人质疑的时候站出来,坚定地表明支持钟源就够了。
靖安长公主眼睛又湿润了:“好孩子!好孩子!”
公孙佳看了钟源一眼,说:“哥哥只管忙去,朱家九叔与信都侯他们,我去看着他们,不让他们出纰漏。”
信都侯他们倒是老老实实,这些人里以信都侯为首,有几个人是被她点名带着剿匪的,结果回来一个成材的都没有。仔细想想,真有浑金璞玉哪里轮得到她来发现?早被皇帝淘出去做苦力了。
现在公孙佳让他们别生事,盯着一下四周,不要拆钟源的台,他们乐得窝在一边,都说:“好!”
公孙佳又去与赵司徒等人碰个头,公孙佳别的不说,盈盈一拜:“一切拜托。我非丧主,只管后面歇着,还请诸位前辈多多提携我表哥。他别的不缺,就差渡这一劫了,还请诸位前辈为他护法。”
赵司徒满意极了,公孙佳这个度拿捏得非常好,该出风头的时候出风头,不该出风头的时候就窝着,忍得住不显摆是太可贵了。赵司徒道:“现在是承继的时候,老夫省得,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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