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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厢房的后院,今夜是个少月的夜晚,星辰比平时都要灿烂。
“你说那皇帝把我们困在这儿,到底图什么?”余飞趴在栏杆上,两条胳膊悬空晃悠,“他要是真觉得咱们将军碍着他收买人心了,直接一道诏令撤了他的职不是更简单吗?”
宇文钧双手抱胸,背对着他倚靠木柱,“陛下没你想得那么蠢,真要这么做了,就是谋害有功之臣,他自己岂不是得担一世骂名?”
“舅舅在百姓中声望日重,要想撼动他多年征战打下的根基,比起找那些冠冕堂皇的拙劣借口掩耳盗铃,还不如让我们自乱阵脚,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余飞转过头来,盯着大柱子后面隐约露出的身影,“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一直坐在台阶上的项桓忽然开口,他嘴里叼着根枯草,看上去懒洋洋的,“如今我们缺粮少药,他又刻意命人避而远之,明摆着是想耗死我们。
“现在无非两条路——要么派兵攻打州城,获取补给,如此一来,他便可昭告天下,说虎豹骑怀有二心,把大将军推到风口浪尖;要么就什么也不做乖乖等死,待军营里发生动乱,大家一起玩完。”
“你怎么说得这么轻松。”余飞站起身,“咱们白白给他们卖命,最后还要被灭口,这辈子就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项桓,你难道不生气?”
按照他以往的性格,早就眼红脖子粗,抄家伙快马杀回京去行刺圣驾了,为何眼下突然淡定。
“那不然呢?”他懒懒地把枯草呸出来,“逞一时之勇,抄家伙快马杀回京去行刺狗皇帝吗?”
余飞:“……”自己居然被鄙视了!
“小飞,你稍安勿躁。”宇文钧劝道,“事关重大,将军不会坐视不理的。”
以前遇上这种事,好歹还有项桓和他一起“人不轻狂枉少年”,余飞此时此刻突然发现,自己竟不知几时成了他们之中最不“稳重”的那一个。
他瞅瞅宇文钧这个万年和稀泥,又瞅瞅项桓那个半路倒戈的叛徒,萌生出一丝曲高和寡无人识的悲哀来,十分郁闷地掉头走了。
“诶,小飞、小飞……”
宇文钧叫了几声,见后者爱答不理的,只好先追上去。
院中很快就只剩下项桓一人。
他还是漫不经心地坐着,手中随意捡了条青枝,在扯上面抽出的嫩叶。
檐下挑出的灯笼伴随着春虫的声音静谧地随风摇晃。
项桓隐约感觉到身后站了人影,还没来得及回眸,那人便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指尖微凉。甫一抬头,一双清澈安静的眼睛正在看着他,神色间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关心。
他唇边不自觉荡出一抹笑,“怎么是你?”
说话时便站了起来,顺势握住女孩的手。
少年原就生得高,这一年来好像又窜了个头,宛遥只能微微仰头才可以与他视线相对。
“我之前听到一点有关大将军的风声……”她言语里有迟疑,秀眉已逐渐皱起,“怕你又因此生气,所以才想来看看。”
项桓闻言笑了笑,“我没有乱生气了。”
“你看这不是好好的?”
他张开双臂展示给她瞧。
见宛遥的神情依旧带着不放心,项桓两手一伸,去捧她的脸,“好了……”
巴掌大的小脸,他这么一握,近乎给包在了掌心。
不知怎的,宛遥忽然感觉到项桓似乎对封侯拜相与功名利禄没有以往那么热衷了,反而显得超然物外。
他松开手一低头,将她整个抱在怀里,下巴垫在脖颈后大把的青丝上。
“如果你与圆圆他们平安待在青龙城,那我就守在这儿,哪怕袁傅来了也誓死不退;但倘若有什么事会威胁到你们,就算是京师帝都。”项桓顿了一顿,“我也去打下来。”
宛遥在他肩膀后露出一双杏眼静静听着,直等听到后半截话,才咂摸出一点久违的狂妄不羁,她把头埋在项桓胸膛间,抿着唇笑。
片刻之后,才用掌心推推他想挣开。
后者却不满道:“又怎么了?我才抱一会儿。”
宛遥在他后背上打了两下,“院子里人来人往的,一会儿宇文将军回来撞见了不大好。”
项桓不以为意:“怕什么,他不会那么没眼力见儿的。”
话音刚落,院门外的宇文钧便急匆匆往里跑,不仅不识相,还边跑还边喊:“小桓!小桓,小……”
他习武之人足下生风,才进门便意识到不妙,双腿一个急刹,几乎在地上划出一道痕迹来,堪堪停住。
对面两个人在同一时间手忙脚乱的分开。
宛遥已经尴尬地将身子背过去了,项桓则颇为打脸地站在一旁抓了抓脖子,显然有些无语,只好去瞪对面那个没眼力见的人。
宇文钧尬在原处,也不知道该不该打声招呼。
少年无奈地开口:“什么事?”
“呃……那个。”他说,“将军找你。”
此时季长川的书房内,案几上正铺了一张布防清晰的地图,右上角写着两个字——嵩州。
“这是离龙城最近的地方了。”参军说道,“城防结构也是最稳固的,驻守的统领姓张,麾下有一千威武骑,算是他的王牌。”
季长川端着碗馄饨,一面吃一面看着布防图点头。
参军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神情,提醒说:“后方补给永远是个无底洞,单凭一个嵩州城杯水车薪,恐会形成四面楚歌之势。”
“将军,您真的想好了吗?”
“现在再问这些可就没意思了。”他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细嚼慢咽,“该来总要来,躲是躲不过的。项桓有句话说得对,若一度瞻前顾后,我们只怕连军营大门都出不了。”
“让人去清点辎重吧。”季长川搁下碗,“虎豹骑也休息得够久了。”
*
陈府内。
自打陈家大少爷被揍得半死不活卧病在床之后,压抑的氛围已经在宅子上空笼罩许多日了。
陈文君正坐在铜镜前让侍女替她梳妆更衣。
她今日要代替父亲和弟弟去与当地的同知谭大人商量店铺抵押债务的事情。
袁傅一经战败,他们家更有些墙倒众人推的意思,不过三天,便陆续有人上门讨债。陈文君被蒙在鼓里这么久,现在才知道弟弟为了买通权贵在外竟花光了所有积蓄!
父亲得知此事一病不起,陈朔又因重伤昏迷不醒,家中的天说塌就塌,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她的头顶上。
即便她对买卖之事毫无经验,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应对。
最后一支簪子挽好青丝,陈文君深吸了口气,推开了房门。
她带了侍女随行,为以防万一也同时叫上了秦征。
约好的商议之地在城内一家奢华的酒楼雅间,由店伙引着刚行至楼梯下,对方的随从似乎已等候多时,当即便抬手将秦征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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