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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清早。
岚王上朝去了。宴语凉躺在床上,呆呆看着龙床帐顶那只长得有点傻兮兮的五爪龙。
还是有点回不过神。
其实之前岚王说是他先动了心时,他并非没有疑惑。后来没再细想则是因为回忆里的片段确实对得上——当年伴读时确实是他成天腆着脸往人家身上贴。
庄青瞿则面若寒冰对他爱答不理,怎么看都是他主动。
可是。
岚王说,宴昭你没有心。
岚王说,过阿昭我古怪又无趣,不懂得如何哄你开心。
岚王说,阿昭如若有一天觉得我碍眼了,不要让我知道,偷偷把我杀掉。
这哪一句又能是一个被人爱着的人说得出来的话?
宴语凉可是仗着备受宠爱成天作死的,比谁都知道被爱之人可以多么有恃无恐。
被爱着的人,哪里又会怀疑自己无趣?更不会担心成日作大死哪天会被翻脸杀了。
被爱着的人绝不会如庄青瞿般压抑不安。
可到这宴语凉又想不明白了——就按他那一贯色令智昏的狗德行,又怎会舍得让十七岁的小庄那般不安难受!
他肯定舍不得美人伤心,又怎会让庄青瞿在弥留之际说出那么多委屈的话?
宴语凉乏得很,不知怎的又睡着了。
后续的梦境断续模糊,他端着药坐在病床边,而庄青瞿胸口裹着纱布已经能坐起来了。
他一口一口喂药给少年喝,少年脸色苍白,两人各自无言。
喂完,他轻声问他:“小庄,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是认真的?”
庄青瞿垂眸,僵硬,轻轻点了点头。
“小庄。”宴语凉语重心长,握住少年的冰凉的手。
“小庄,你救了我,这份恩情我永远不会忘。但我一直待你如待四弟小英一般,我也很喜欢小庄,是把你当做亲弟弟的那种喜欢。”
……你大爷!
宴语凉梦里差点没直接掀桌。
岚王默默的点点头,眼中无声涌出泪来。宴语凉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梦里他徒劳地旋转叫嚣,疯狂试图摇醒那个曾经的自己——宴昭你还是人么你,你都在说啥呢???
你这个狗皇帝怎么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当弟弟???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真诚还能不能有了,那么好看的人又肯舍命救你,你但凡头脑正常一点点也得立刻马上以身相许吧!
他哭了啊,他哭了你居然都没哄他。
宴昭,你年轻时真的没瞎吧?倾国倾城绝色美人当前,为了你搞得一身是伤那么虚弱,你但凡有点心也要赶紧好好抱抱他疼疼他吧?还弟弟?你说这话不脸红???
啊,原来如此。宴语凉终于懂了,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没有心”吧!
不仅没有心多半还没长眼,不知岚美狗皇上。
后面的记忆更加模糊,太医跑来跟他说庄青瞿又不行了,接连的吃什么吐什么连药都灌不进去,他急得又去哄。哄了很多次,却往往只是默然抱着,少年红着眼睛在他怀中倔强着不看他。
“阿昭,”后来,少年哑着嗓子说,“我小时候远不如澹台他们,你……不看我、不理我、不喜欢我我认了。”
“可后来……所有人都说我最好,你为何还是不肯多看我一眼。”
宴语凉:不是!朕没有!
没有不喜欢你啊,更没有不看你不理你!
理你的,只看你一个。小就一直追着你跑,失忆之后眼里也就你一个啊?谁没看你了为什么要说这么伤心的话?
呜呜呜心疼死朕了,朕发誓以后自戳双目也再不看别的美人了,从今往后都只看小庄一个。
可纵然他在这哇哇叫,梦里的他却一直沉默不语,只缓缓搂紧了少年。
真急死了都。
宴语凉无论怎么想,当年庄青瞿十七八,他也该二十出头了,总不至于还能是块不开窍的木头吧?
就算是块木头,能收到一个绝色十七岁少年这样美好认真又脆弱的剖白也该动心了吧?
总没有强行不动心的道理。难不成他以前不喜欢男人?
鉴于他失忆后成天看奚卿看荀长都能看得那么开心那德行,他以前不喜欢男人才有鬼!
所以,到底为什么。
这回忆简直是不可理喻,宴语凉真心想不通。
当年的小庄那么好,二十八岁的他看一眼都完全顶不住,二十岁的他是如何能那么无动于衷的???
……
庄青瞿今日难得没耽搁,一下朝就回宫了。
他觉得阿昭不对劲。
庄青瞿之前生病的时候说了胡话,让宴语凉答应他每天上朝前都给他一个亲亲。没想到宴语凉后来就认真记住了,早上哪怕起不来也总会迷迷糊糊的在他出门前给他一个爱的亲亲。
今早也一样。只是庄青瞿今早起迟了,晨光熹微中走得匆忙,只隐约觉得阿昭哪里不对。
回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一看果然不对,眼睛肿得厉害。
“你,怎么回事?”庄青瞿疑惑。
倒并非不担心,实在是他很是很了解这个人——什么困难能吓哭宴语凉,什么人能欺负哭宴语凉?就他那上蹿下跳的德行和一肚子鬼主意,不可能的事。
近来又没什么不开心的事,那为什么……
“总不是在担心北漠吧?阿昭放心,有我在,就算他们明日就来亦不会让他们踏上大夏之土半步。”
“……”
“阿昭,到底怎么了?跟我说?”
结果宴语凉不说,只一头撞他怀里紧紧搂着他。至此庄青瞿终于也有点慌了,他就没见过宴语凉这样。
偏偏他又正好非常不擅揣测人心、更不擅长哄人。只能无措地把人抱起来笨拙地吻他。
“阿昭,你说话。”
一边安慰,一边深刻反省——他时至此刻终于真切地知道了当一个人把事情憋在心里不肯说话时,身边的人到底会是什么样一种心疼又无力感觉。
他脾气确实是要改,也在慢慢改了。
可就算都是他以前做错了,能不能不要这样惩罚他……
……
最后,宴语凉是用“做了噩梦”编过去的。
说是做噩梦梦见有狼追他,岚王去救他,结果还被狼吃了,等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哭了一脸。
听得庄青瞿无奈又哑然失笑。
“阿昭是忘了往年围猎的时候每次谁打的郊狼最多?还是忘了你特别喜欢的那只白狼毫笔是怎么来的?”
“抑或是忘了你冬日的狼毛大氅,忘了你戴了一冬天的那条炸毛大围脖?是忘了笋片红椒炖狼肉?”
“我会被狼吃?谁吃谁?阿昭是忘了当年谁吃炖狼肉吃得最香?”
他如今也有点学会了,会从背后给皇帝呼噜呼噜毛,又轻轻啄了他脸颊一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最近北漠之事、还朝之事、京官述职样样堆叠在一起,阿昭应是思虑过重才会做了噩梦,回头叫太医给你多开两幅安神茶。”
“不怕的,你的大夏如今有一堆忠臣良将,还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宴语凉点点头,却依旧紧紧抱着他。
“岚岚。”
“嗯?”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
“你跟朕说,朕也想给你点什么。你都给了朕那么多东西,狼毫笔,狼皮大氅……记得岚岚的生辰是五月,也快到了。”
他侧过脸,定定看着岚王清浅的眸子。
岚王一脸宠溺又无奈:“我不要什么,我想要的都有了。”
宴语凉不知道岚王是不是真的什么都有了,但记忆中那个苍白着脸的少年却一无所有。
他失去了全部家人,狗皇帝还说把他当弟弟。后来少年长大了,还肯温柔地看着他,宴语凉只想把曾经欠他的都补给他。
“阿昭,我真不要什么。”岚王道。
“阿昭随便送都可,送什么我都喜欢的。”
宴语凉“嗯”了一声,心里却继续酸涩涩的,他似乎倒是也没有什么东西能给岚王。
能给什么?到不如说他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岚王给的。狗皇帝失忆了一无所有,唯一能给的也只有……
“岚岚。”
“既是随便朕送什么,朕就送上朕自己吧。”
“朕身体真的已经好了,岚岚什么时候愿意给朕临幸、跟朕上床?”
……
宴语凉是万万没想到,庄青瞿十分嫌弃。
不仅一脸嫌弃,在被皇帝一路积极地蹭、积极地投怀送抱之后,岚王挡开他并最终憋出来了一句:“宴昭,你检点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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