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曼陀罗（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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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晨，四周一片迷雾萦绕，四下寂静，脚下传来不确定的虚软感，辨不明所处之地，她摸索着向前，指尖有软糯的湿润感，大概不是雾，是绒毛一般的细雨。

远处似乎有什么人定定地站着，她慢慢靠近，看到了熟悉的背影，“莉娜”，她跑过去，莉娜却无动于衷，一脸漠然地看着马路对面的红绿灯和寥寥无几过往的车辆，“你在看什么？”文莉娜毫无反应，目光直直地盯着对面的红灯亮起，突然，一束光穿透雾气，带着惊人的时速越来越近，刺的双眼失了明亮，“小心”，她双手去拽她的臂膀，却扑了个空。

那光转瞬即逝，隐约中有女子细软的交谈声，她寻声而去，依旧看到莉娜背对着她站着。

没有任何回应，她刚想上前一步，却听得她说，“你和他已经是过眼云烟，何必还要苦苦纠缠，你再执迷不悟，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对面传来女子的嘲笑声，她这才发现文莉娜对面站着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女子，她似笑非笑地说，“苦苦纠缠？纠缠不放的人分明是你。”

“你胡说，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安然于迷雾中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莉娜几时？......

陌生女子更加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嘲讽地看着文莉娜，“孩子？那又怎么样？我们从小时候就认识了，青葱岁月最是难忘，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那样逼他，他已经不爱你了”……

突然，场景一转，又回到那个十字路口，与刚才相比，变得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文莉娜依然站在路边，双眼紧紧盯着前面的红绿灯，只见她抬起左手，手腕上戴着一块手表，绿灯亮起，车辆已经纷纷起步开始朝前驶去，急促地一声紧急的刹车，眼前一辆直行的车停在路中央，它的一侧有另一辆车就在刚刚紧急停了下来，只千分之一，它就要撞上那辆直行的车，可此时左侧明明已经是红灯了。

直行车辆的司机破口大骂，气愤地下车理论，那辆险些闯祸的车辆司机下车不可思议地说，“刚刚明明是绿灯，怎么突然就变红灯了？这交通灯有毛病啊。”......只差一点点，这里就会发生一场交通事故。

她看见文莉娜一脸漠然地看着这一切，目光若有所思落在那盏交通灯上面。安然恍然大悟，她觉得脊背发凉，双腿一软，一阵钻心的疼痛向她袭来。

她皱紧眉头，一丝簇光亮猝不及防地照射进来，一点一点适应后，她慢慢地睁开眼睛，四下白色的墙壁和淡淡的消毒水味，她试着动了一下，确定了疼痛的位置来自颈部。

腿脚都没有问题，右手可攥紧再松开，左手......没有动静，她瞟过去，原来被压住了，秀姨趴在旁边，眼窝处颜色很深，深深陷下，不知担心受怕了多久。

她满心歉疚，想要坐起来，却使不上力，颈部被牢牢固定住，秀姨醒来急切地站起来，“不要动”，她说。

安然伸手摸到颈部厚重的镜托。

“颈部骨折，轻微脑震荡，还有身体多处软组织挫伤安然”，钟灵秀面带疲惫憔悴，“你可知我这两日是怎么过的？

安然深感歉疚，“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原来是这个意思。钟灵秀叹一口气，难怪这世间为人父母的多感性易落泪，她不好了你忧心，她好了你亦忧心，抚养子女之苦难以言传诉说，只有身在其中者方知滋味。

安然突然想起什么，想坐起来却无能为力，胸腔里面猛烈地撞击着，“莉娜呢？”，声音微颤。

“她脑震荡，右脚骨折，内脏轻微出血，不过已无大碍，同你一样，有惊无险……”

她长舒出一口气，缓缓将身体松落到病床上。

“她在楼上的病房，等好些了我推你去看她。”

“不想...”，她竟然拒绝。

钟灵秀有些吃惊。

“莉娜也是受害者，那女司机冒冒失失，违反交通规则冲出去才发生了车祸。”

安然瞳孔震颤着，“女司机？她现在怎么样？”

“她是全责，不过说那个路口的交通灯也有问题，再加上她事后态度诚恳，特别配合，应该会从轻处理，哎，估计整个人都吓傻了吧。”

安然如鲠在喉，嘴角轻微的颤动，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

钟灵秀隐约觉出安然的异常，她看了她一会，没再继续追问，“既然醒了是一定要吃些东西的，我回去给你做些清淡开胃的来”。

她拉起被子的一角，将安然整个人全全覆盖住，像是怕会将她弄丢了一样，反反复复地确认。许是药物作用，不知不觉安然竟再度昏昏睡去，再醒来时不知过了多久。

令人意外地她看到旁边坐着的人，此刻专注地看着自己，他意外地戴了一副金丝边眼镜，眼睛里少了平日的凌厉清冷，难得多了些柔软。

他衬衫的领口微敞，站起来低低靠近她，“醒了！”

彭昊看着她发白的嘴唇，目光中透着忧思。

她动一动，脖子就酸痛难耐，她尽量忍耐，冲他笑了笑，声音低低的，“你怎么在这？”

“我来晚了”，他说，“你出事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说着一边帮她把病床摇起来一些，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唇边。

她局促地抬起手接过，“我自己来”。一边想着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丑陋到极点。

“你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