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蒙牛和飞熊（三月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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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实终于在三十三家巷的宅子见到了儿子张乙。其时, 张乙正蹲在门堂口淘米。</p>

看着先前在家敢和自己对拍桌子的儿子现似个鹌鹑一样干着娘们活计, 张老实胸中也涌起一似不落忍––他儿子张乙从来就不是个能忍的，现他能这么委屈自己，一准是吃了大苦头。</p>

让张乙吃点苦头、学点规矩 , 原是张老实送张乙出来的目的, 但真的目的达到，张老实又后了悔, 他想着如何再跟余庄头说张乙不学了。</p>

“爹, ”张乙抬头看见张老实, 立刻提着淘米箩跑了过来，兴高采烈道：“我就猜你要来建房！”</p>

“不枉我和我们掌柜的讨了这煮饭的差事！”</p>

“爹，我告诉你。”</p>

“我们老爷说了, 建房是重活，吃不饱就干不动。让我们掌柜给你们每人每顿称一斤米做饭, 肉每人也给三两。”</p>

“刚余德大哥买肉去了。”</p>

“等肉买回来，我就煮红烧肉！”</p>

“爹, 我现煮的红烧肉可好吃了，我们掌柜的都夸我, 说煮得比他媳妇还好吃！”</p>

张乙竹筒倒豆子的一番话, 让张老实刚从心底生出来的一丝不忍立刻烟消云散––说好的学规矩呢？这孩子的性子咋变得比先前在家还不着调？干个娘们活计都干得如此欢腾？</p>

这段日子, 张乙都学了些啥？</p>

张乙眼见他爹不说话, 也不以为意––他爹一向都不大说话。他只管说完他自己想说的话, 便又提着淘米箩跑回了厨房门口。</p>

张乙把淘米箩挂到屋檐下的铁钩上沥水, 然后又自厨房里拖出半筐荠菜来开始摘。</p>

张老实看着张乙摘菜娴熟又乐在其中的样子, 心里头一千头耕牛跑过––张乙和陆虎同时出来学徒，结果人家陆虎上进了，而他，好好的儿子却变成了个丫头。</p>

午饭果是一人一碗干饭，每碗饭上都卧着三块红烧大肉，肉的味道，也似张乙说得一样，香甜肥腻，让人恨不能吞了舌头。</p>

此外，荠菜豆腐汤管够。</p>

建房的庄仆，何尝吃过这样调料齐全、滋味鲜美的烧肉，当即便不吝地夸奖起来。</p>

“张乙，行啊，”一个说：“肉煮得不是一般的好！”</p>

另一个附和道：“是啊，你有这份手艺，将来一准能做个厨子。”</p>

“我不做厨子，”张乙反驳道：“我要做掌柜的！”</p>

“呵，”说话的人吃得高兴，被反驳也不生气，笑道：“行，你就做掌柜的！”</p>

听出话里的敷衍，张乙认真道：“真是做掌柜的。”</p>

“我们掌柜的可好了，每天都叫我认字和打算盘。”</p>

“我现在都能写一二三四五六七□□十，这二十个字了。”</p>

“算盘，也能从1加到100，不带错的！”</p>

哈——，众人闻声大笑，陆大更是笑得喷饭。他指着张乙嘲笑道：“傻小子，一到十是十个数，啥时成二十个了？”</p>

“张老实，你看你儿子，虽然看起来机灵，但数数都还没会！”</p>

“爹，我真是会写一到十二十个字！”张乙眼见众人越笑越大声，而他爹闷头蹲地上不啃声，就从袖袋里掏出余掌柜给做的毛笔，然后沾了点井水，搁地上的一块青砖上写了一个“壹”字。</p>

看清张乙真的拿出了毛笔，众人的笑声噶然而止。张老实听到周围动静，下意识地抬起头，然后便看到儿子面前的青砖随着儿子的动作而浮现出一个浅灰色的字。</p>

虽然压根不认识这是个什么字，但张老实的内心还是被狂喜所淹没––他儿子会写字了！</p>

直待张乙写完一到十简繁二十个字然后放下笔，张老实方颤声问道：“刚你说啥？”</p>

“你说余掌柜教你认字还教你算盘？”</p>

“是啊！”张乙理所当然地答道：“余掌柜说老爷又买了两个铺子，要培养人做掌柜的！”</p>

一起建屋的其他六人自张乙真的拿笔写出了字，眼珠子就都瞪出了眼眶。</p>

虽然生为庄仆，没有科举机会，但如能识字记账，也能日子过得不错。比如余庄头之所以能做庄头，可不就是因为他能写能算嘛！</p>

现听得张乙的话，其中心思最灵活的陆大立刻问道：“张乙，现城里铺子还收人吗？”</p>

陆大家还有个和张乙差不多大的小儿子。</p>

张乙刚被陆大耻笑，心中有气，便说道：“这得问我们掌柜的和余庄头了！”</p>

众人闻言立刻都有了心思。</p>

红枣和李满囤去了家具店，红枣很快就看中了一个红漆加铜箍的浴桶。</p>

李满囤掏钱买浴桶时想起年底家中钱箱不够使的事，便又加买了四个刷红漆带铜锁的木箱子。</p>

买好东西，先寄存在店里，李满囤回铺子叫潘安赶了牛车和他一起去家具店取了东西后，方才回了庄子。</p>

到了庄子，潘安跑去叫门。一会儿，庄子日常进出牛车的侧门开了，李满囤惊讶地发现他表弟陈龙自里面迎了出来。</p>

“表弟，”李满囤不及从牛车下来，立问道：“你咋来了？”</p>

陈龙笑道：“大哥，桃花自正月初二家去后便念叨你现住的地方偏僻，不谨慎。”</p>

“可巧，我们村猎户家的狗正月里下了狗崽儿。桃花听说后便上门讨了两只。”</p>

“昨儿，这猎户来说狗断奶了，这不，今儿一早，桃花就使我给你送过来了！”</p>

说着话，陈龙递过来一只竹篮。红枣伸头瞧去，然后便看到两只小奶狗，一只深棕、一只黑白花，头挨头的趴伏在稻草把上，乌溜溜的圆眼珠子仰望着人不算，黑呼呼的鼻头还一抽抽地往前凑，嘴里更是发出哼哼呜呜的软萌声。</p>

这两只，红枣犯疑：真是兄弟？这皮毛，差异有点大啊！</p>

俗话说“狗来富”。李满囤现日子好，便不在乎养狗的那点粮食。他今儿出其不意地被送了狗，便就以为这是个极好的兆头。他一手接过篮子，一手拉陈龙道：“上车来，咱们先家去吃饭！”</p>

陈龙按住李满囤的手道：“等等，大哥，我这骡车……”</p>

“放心，”李满囤道：“车就放这儿，骡子就让余禄替你赶到庄子的牲口棚那儿去。”</p>

“那里，干草、豆饼都有。骡子一准给你喂好。”</p>

“误不了你今儿家去！”</p>

早已关好侧门侯立一边的余禄、陆虎闻声立刻上前把陈龙赶来的骡车上的骡子给解了套，然后由余禄吆喝着牵着往庄子里走。</p>

陈龙眼见骡子果有人帮忙照看，方才上了牛车。</p>

至此，红枣才得了说话的机会，笑问道：“姑夫，你是咋找到庄里来的？”</p>

陈龙道：“我先不知你们搬家，故先去了你家在高庄村的宅子。”</p>

“当时，我瞧你家周围几块宅地都有人盖房，我还想你家往后也热闹了。”</p>

“不想，进了大门才知道，堂屋竟是锁的。”</p>

“我正琢磨找人打听呢，可巧，有你们的族人进来打水。”</p>

“我得他指点，可不就寻来了吗？”</p>

庄子里看门的余禄和陆虎听了陈龙的来意，便就把他往庄子里请，反倒是陈龙听说李满囤不在家，顾忌着男女大妨不肯进，坚持就在庄子的门堂等人。</p>

陈龙自不会说他的顾虑，当下只说道：“我知大哥一会儿就会家来，故就在门堂侯着。”</p>

“不想，大嫂客气，不让我干等，还给我送了蛋茶来。”</p>

“让我有些不好意思。”</p>

后来余禄眼见陈龙怎么都不肯进庄，就让陆虎给王氏送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