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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咱村的里甲，哪家的日子不齐整？”</p>
“你没懂我的意思。我是说他先前都苦成那样了，没想到竟然还能有这么一场富贵！”</p>
“没听说过吗？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李满囤今年三十六岁。他五岁丧母，到去年他翻身可不正好是三十年？”</p>
“哎？别说，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样的。比如去年，他家分家之前，你们谁看见过刚过去的他们家二房媳妇，就是娘家是村口郭家的那个郭春喜下地打草背菜？”</p>
“经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没见过。先前他们家这些活好像都是李满囤的媳妇带着那个红枣干的！”</p>
“所以说还是风水轮流转啊！再就是呢，做人要讲良心。先前那郭春喜仗着她得她婆婆喜欢，就把家里的一应活计都丢给她大房嫂子做，自己扶手不动。把她嫂子，就是李满囤那个媳妇欺负得那个可怜啊——寒冬腊月的背着那时还不大会走路的红枣来井台给她小儿子洗尿布。”</p>
“这郭春喜只知道欺负她嫂子，却不知道自古都是‘人欺人，天不欺人’。这老天爷可是长着眼睛的！所以，你们都看到了，老天爷给她和她嫂子现在的日子翻了个个儿——她嫂子使奴唤俾，她却干上了先前她嫂子的活计。”</p>
“这就是个现世报啊！”</p>
“可不就是吗？这郭春喜自己遭了报应不算，还报应到她那个闺女头上！”</p>
“先她只当她自己的闺女是个宝，大房的侄女是根草——她嫂子给她儿子上井台洗尿布，她都不肯搭把手，或者让她闺女帮忙给看会儿亲侄女。你说她这人的心得狠成啥样？活该田里的土地老爷要给她闺女一狠跤！”</p>
“你们看她那个侄女红枣自一丁点大就跟她娘天天地里跑着，风里来雨里去的，这些年可曾摔过一次？”</p>
“说到红枣，我就想起那年她头次下麦地被麦芒扎了后哭得那个声音啊，呵呵——”</p>
“快别笑了！这人可不能随便笑话别人，会遭报应的！比如那个郭春喜先前笑话她嫂子山里的，这不会，那不会，结果现在……”</p>
郭氏是走远了，所以没有听到她身后的这许多议论，不然一准的要给村里这群长舌妇们给气死！</p>
不过郭氏虽然没有听到身后的这些议论，但心里也是郁闷——如无意外，她儿子贵吉再不能过继给个大房了！</p>
去岁年底她和男人想得挺好，他们一起供三个儿子读书。但今年真把两个儿子送进城读书了，郭氏方才知道：比起一月一吊的束脩，书本费才是读书的大头——一套《四书集注》就要十五吊钱，这都抵城里半套宅子钱了。</p>
幸而她两个儿子岁数差了有三岁，书可以分开轮换来读，不然，今春光只是买书就怕要透支光她家下半年的枸杞收入了。</p>
现郭氏可算是明白了族长家唯一的儿子李贵林为啥会在十八岁没考过童生试的时候要家来种地了——这读书科举实在是太花钱了！</p>
现郭氏只供两个儿子读书就供得捉襟见肘。所以她比以往更迫切地希望能把幺子过继给大房，让大房给供读书——长子李贵雨进城读书半年脱胎换骨，说话做事隐隐有了李贵林的风范。</p>
郭氏是衷心希望她三个儿子都能有足够的银钱进城念书然后进学科举。</p>
但现在，她的愿望落空了——这大房有了自己的儿子，就再也不会拿钱给她的儿子读书科举。</p>
李满仓赶着牛车拉着两个儿子李贵雨、李贵祥和侄子李贵富比郭氏还先进家。</p>
下了牛车，三个孩子就一起进堂屋来给李高地问安——这都是城里先生教的规矩：晨昏定省。</p>
走进堂屋，看到桌子上的喜蛋，李贵雨当先一愣。他抬眼看向桌子后的李高地，却见他爷脸色灰败，似乎比早起老了有十岁。</p>
看清他奶于氏并不在堂屋，李贵雨又把脸转向西卧房，然后便瞧到他奶脸色比他爷还更难看地坐在炕上呆。</p>
看来，李贵雨的目光转回桌上的喜蛋，心说：他大伯今儿生了个儿子！</p>
过去半年，李贵雨已完全适应了城里私塾生活——李贵雨功课不错，然后还结交了两个城里的同窗，进而知道了城里人生活的许多故事。</p>
李贵雨见识了城里的生活，便不再甘心到了年岁后回家种地。他极其希望他自己也能似谢家老太爷一样科举出头。</p>
但现实里，李贵雨也知道只凭他家现有的家底和他爹娘种地卖菜的钱财，不说供他兄弟三个念书了，就只供他一个人科举，都还不够！</p>
故而李贵雨常常忍不住地设想：如果当初他爹娘舍得把他过继给他大伯就好了。</p>
他大伯家有钱，一准的能供他读书然后一路科举！</p>
当然，李贵雨也知道这不可能。他也就是偶尔的那么想想。</p>
但现在，李贵雨看到桌上的红蛋还是禁不住地失望——若他大伯一直没有儿子，那么他只要能考过县里的童生试，往后他去府城院试的费用一准能由他爷出面找他大伯给拿，但现在他大伯有了自己的儿子，即便再肯给出钱，也都是有限的了！</p>
李贵雨知道他奶和他娘一直都想把他弟李贵吉过继给他大伯——现在事情不成，他奶失望是必然，只是他爷为啥也跟着不高兴？</p>
他爷先前不是盼着他大伯生儿子的吗？所以这里面，李贵雨想：一准的生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儿！</p>
“爷爷，”李贵雨出声问道：“您今儿一天还好吗？”</p>
闻声李高地抬起头叹口气道：“贵雨啊，你们都回来了！这桌上有你们大伯刚拿来的喜蛋，你们都拿来吃！”</p>
“后儿早晌，你们大伯的儿子，也就是你们的弟弟，后天六月初十早晌洗三。你们明儿都记得跟学堂的老师告假，可别忘了！”</p>
刚李高地思来想去，觉得长子李满囤这个儿子的洗三，他还是得去——他去，只在李满囤一个人跟前丢人；他不去，则是要在全族、甚至全村人跟前丢人。</p>
傍晚正是村里人从地里劳作家来的时候，刚李满囤推着那车喜蛋一路走来不定多少人看见。</p>
若洗三那天他不去庄子，一准得招无数口舌。所以两害相较取其轻，李高地决定，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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