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大扇了舌头（六月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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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子安一走, 云氏立刻告诉陶氏道：“两件事！头一件就是你立刻去找洪媒婆告诉她今儿去桂庄提亲——就说我的话：那位李家的红枣姑娘不想裹脚就不裹脚好了，只要李家答应婚事，同意六月二十六放小定，那么不管那个李满囤再提什么钱财要求都不必再来问我, 可以全部答应！”</p>

陶氏闻言便是一惊，心说：尚哥儿的婚事，竟然就真的非那李家姑娘不可了？如此一来, 那卫家妹子和文茵怕是今儿就要家去了！</p>

果然，陶氏听到云氏接着说道：“这第二件事就是一会儿你领了周旺家的去五福院，让她和卫礼家的交接差事。事情办妥你来告诉我，我要过去瞧瞧！”</p>

周旺家的也是云氏的陪房，不过素来和卫礼家的不睦——当年她和卫礼家的争给谢尚当奶娘没有争上, 故而这些年便管着云氏的人情往来和出门事务。</p>

听云氏安排周旺家的和卫礼家的交接，陶氏瞬间明白她的好姐妹卫氏这次铁定是有去无回了。</p>

心念转过，陶氏心中叹息，但脸上一丝不露不说，还答应得飞快——文茵妨了主子连累到她娘的下场就在眼前，陶氏跟卫家交情再深再好，她也不敢坏了主子的事，步了其后尘。</p>

明霞院出来陶氏立刻就跑去找洪媒婆转了云氏的话。洪媒婆闻讯也是惊讶不已，心说：李家这位红枣姑娘到底是哪位天仙下凡，才能如此投了谢家的缘？</p>

说亲二十年, 洪媒婆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富贵男方不仅对女方人才和嫁妆真的没一点要求, 而且聘礼还许对方随便张口提要的好事——一时间禁不住怀疑自己是在发梦。</p>

不, 不，不！洪媒婆在狠掐了自己一把然后感受到真实的疼痛以后终于确认：这不是梦！</p>

白日做梦，不等梦到这样的好事儿，她自己个儿就要先笑醒了——说媒拉纤过程中男方出的聘礼越多，她到手的媒钱就越多。</p>

习俗里媒钱可是聘礼的一成！</p>

再狠掐自己一把——及时阻止了自己鼻头嗓眼笑出声后，洪媒婆方强调问道：“陶嫂子，刚你转的大奶奶的话我全都记下了。但有一样，我得再问一声：这聘礼真的能许李家随便提？”</p>

“嗤——，”陶氏轻蔑笑了：“洪媒婆，你疑惑谁都别疑惑我们大奶奶！”</p>

“这件好事里，你只要记住六月二十六这个日子，自会有你的好处！”</p>

“暧！”洪媒婆一点也不在意陶氏言辞里的不屑，当下只忙不迭地点头应道：“听你的，陶嫂子，我现在立刻就去！”</p>

送走谢尚，李满囤抱着两个西瓜回到了正院。</p>

李桃花原就在院门口望眼欲穿地等着李满囤，当下看到立刻就迎了上来。</p>

“哥，”李桃花迫不及待的问道：“婚事成了？”</p>

“成了！”李满囤轻松回道：“谢家说红枣不用裹脚，我便就应了！”</p>

刚谢尚说的每一句话，都特别合他的心，遂他的意——李满囤自觉他给红枣找了个天下头一等的女婿，得意得整一个人都在飘！</p>

想到红枣，李满囤下意识地四下里张望一回，结果却没有瞧见。</p>

“红枣呢？”李满囤奇怪问道：“她刚没在？”</p>

李桃花往红枣卧房方向咧嘴，轻声笑道：“小姑娘脸皮薄，正不好意思呢！”</p>

“噢！”李满囤恍然大悟，便就没有再叫红枣。</p>

李满囤把手里的两个西瓜一个放到厨房地上，另一个则放到井台边的水桶里，然后打井水泡上——拿井水湃过的西瓜，吃起来更凉快更解渴！</p>

李桃花看着李满囤动作随口问道：“哥，这西瓜又是那谢少爷送的？”</p>

上一次谢家送来的两个西瓜，早在前两天就已经吃完了。</p>

“嗯！”李满囤点头称是，然后便看着红枣卧房的窗户大声地与他妹李桃花着实说了一回谢尚人俊、嘴甜、会来事儿的好处。</p>

李桃花闻言知意自也是跟着赞不绝口。</p>

红枣卧房窗户大开，院里动静听得真切，闻之也是哭笑不得——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红枣想：她爹这个做人泰山的，现在这儿瞎起什么哄？还有她姑也是，笑得来跟是她自己成亲似的，一点也不矜持！</p>

李满囤和李桃花兄妹俩一唱一和说得正热闹呢，不想陆虎又跑来说道：“老爷，那洪媒婆来了！”</p>

“这就来了？”李满囤闻言一愣——刚谢尚临走时确实说过他一家去就找洪媒婆来提亲。</p>

但谢尚这才走了多久？李满囤下意识地抬头看天，估摸了下天上日头的高度，禁不住咂舌：这媒婆，咋就已经到了呢？就是长翅膀飞，也没这么快的！</p>

李桃花可没有李满囤的纠结。她推着李满囤的后背催促道：“哥，媒婆来了，你倒是赶紧去啊！”</p>

李满囤看着推他的桃花灵机一动，忽然说道：“桃花，这洪媒婆是妇人，我同她说话不大方便。你嫂子现坐月子又不能去，倒是你同我一起去帮着说说话，拿拿主意倒是便宜！”</p>

闻言李桃花内心虽说有些雀跃，但想到谢家的财势便又赶紧摆手道：“哥，我不行的！我从没和谢家人说过话！”</p>

“没说过话有什么要紧？”李满囤不以为意道：“谁还不是‘一回生，二回熟’地打头来的？”</p>

“不然等往后红枣出了门，年节你和她一同来家，难不成你也不和她女婿说话？”</p>

“何况，现在来的也不是谢家人，只是谢家请的媒婆罢了。对了，你去岁不是刚给陈玉订了亲吗？正知道怎么跟媒婆交道。所以今儿这事啊少不了你，快和我一起去！”</p>

“可是哥，这媒婆是城里人，我是真不知要和她说啥！”</p>

“城里的媒婆，那还是媒婆！先前你给陈玉咋说的亲，今儿照着说就行！”</p>

“那能一样吗？那可是谢家请来的！”</p>

“谢家又咋样？你侄女红枣早说过了——咱家都还没嫌他家门第高呢！”</p>

李桃花……</p>

“行了，走吧！”不由分说，李满囤拉走了李桃花。</p>

红枣透过窗户听到院里的动静，想着媒婆来了没有茶点不行，就打算去厨房准备茶水点心一会儿使了陆虎给客堂送去。</p>

刚走出堂屋门，红枣就看到余曾氏自月子房门帘后探出头来张望。</p>

四目相对，红枣看到余曾氏眼里的犹豫，想了想便走了过去。</p>

“余妈妈，”红枣说道：“你帮我告诉我娘：刚我爹应了谢家的婚事，把我嫁给了谢家的谢尚！”</p>

话语间，红枣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p>

其实红枣一点都没有想哭的意思——过去几天她画了一张包含她、她爹娘、她弟弟、她姑、她爷奶、二叔、三叔、李氏一族以及谢尚、谢大爷、谢大奶奶和其他谢氏十二房人在内的关系脑图用来演算这桩婚约的利弊。</p>

刚在她进屋划去脑图里裹脚这一件绝对弊害后，红枣又把脑图里代表她的圈圈周围的利害关系仔细重演了一遍，得出一个这桩婚约于她是利大过害，放手可搏的科学结论。</p>

至于她爹娘弟弟，以致整个李氏一族人来说，这桩婚事于他们原就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无须再次演算！</p>

明明是件利人利己地双赢婚约，红枣不知道自己平白无故地咋会跟个林妹妹似地掉眼泪——或许是不喜欢被用在把字句里当宾语吧，红枣抹一把眼泪自嘲地想：毕竟她一直都是个很自我的人，生平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身不由己的委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