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抛物线（八月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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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的时候, 谢尚有点担心，担心红枣蒙着盖头分不清方向闹笑话，比如两年前的十三奶奶。</p>

但这事也不好提醒，他只能先顾着自己不出错。</p>

转过身, 谢尚垂眼观心，眼角扫到红枣前襟霞帔一角，知道她已悄无声息, 没有引起任何非议地转过了身，不觉心舒一口气——这关平安过了。</p>

“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兴。”</p>

“二拜高堂。”</p>

“跪，叩首……”</p>

“夫妻对拜。”</p>

肃穆中，谢尚转身和红枣对面而立，终于看清了红枣提裙徐跪的动作，然后便即就放了心——红枣明显受过相关教导。</p>

他就知道他爹不会坑他！</p>

谢福和谢又春礼赞得好，每个行动都提点得明白清楚，而红枣前世作为一个iter，也拥有一个iter该有的基本素质</p>

——只参照说明，就能step by step地实现任何程序语言的“hello world”这个传统demo。</p>

当下，红枣用自己的肢体语言精确演绎三磕九拜的拜堂动作给谢家上下留下了深刻印象。</p>

所有想嘲笑红枣乡下丫头, 拿她大脚说事的人都闭了嘴——自始自终他们都没瞧到红枣的脚。红枣的裙子穿得比她们自己或者他们媳妇更有风范。</p>

居中而坐的谢子安看到屋里其他人人脸上掩藏不住的惊愕, 心中得意, 不觉扬眉扫了身旁的云氏一眼，云氏瞧到立刻微笑颔首，以示认可——这落在旁人眼里，又成了琴瑟和鸣，伉俪情深……</p>

看到谢大奶奶的温婉浅笑，李家送亲的人不觉都垂下了眼睛。</p>

虽说结亲是结两姓之好，通家情义，但也不好对着人家女眷看——尤其是谢家内眷还特别好看。</p>

李贵雨跟着也低下了头，心里想着“书中自有颜如玉”这句话真不是骗人，谢大奶奶的容貌当得上是如花似玉。</p>

拜堂在明霞院的正院正堂，新房却做在西院正房，两者之间隔了两个院子。</p>

红枣跟着谢尚亦步亦趋地走了好一刻都没走到，不免嘀咕：这房屋太大了也是麻烦，瞧这送入洞房都送多久了还没送到——只听这《入洞房》曲子就知道，都在吹打第三遍了！</p>

啧啧，连这吹打都比别家的吹打来得辛苦！</p>

雕花拔步床边坐定，全福人袁氏拿来喜秤递给谢尚，然后便和全喜娘一起唱喜词：“南斗六星秤杆上，……，挑开红锦见娇娘！”</p>

配合着喜词，谢尚挑开了红枣头上的红盖头——红枣终于得见天日。</p>

想着前世古装正剧里的新娘这时候都是各种娇羞，红枣当下也是低眉垂目不抬头</p>

感受到屋里众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红枣有些担心自己先前哭泣但却没有对镜补妆的脸会花，只得徐徐吐气竭力保持镇定，然后便听全喜娘在一旁接着唱道：“一看嘴？”</p>

谢尚先前看过许多次叔爷们结婚知道这时候应该端详红枣的样貌，然后再说些赞美的话。</p>

于是谢尚主动在床边坐下，侧过脸装模作样地看着红枣接口道：“樱桃小口笑最美。”</p>

根本不是樱桃小口的红枣……</p>

俗话说“新婚三日无大小”。闻言谢尚的那群兄弟听到立刻拍手哄笑道：“樱桃小口，好！”</p>

就是云氏见状也是好笑，心说尚儿跟他爹一样惯会哄人。</p>

心念转过，云氏抬头看向谢子安，眼见他手托下巴也是忍俊不禁，不觉柔情满腹……</p>

喜娘接着唱：“二看鼻？”</p>

谢尚对着红枣眼都不眨地接道：“秀隆端玉蕊香通。”</p>

“好！”谢尚的兄弟们又再次鼓掌哄笑。</p>

红枣无语了，心说谢尚挺会编的啊，原句“鼻端玉蕊香通”，他随便给改两个字就拿来应付了。</p>

高庄村挑盖头的婚俗里虽然也有类似这样故意问新郎新娘样貌如何的逗趣，但庄户人家不过多回答些“小巧玲珑真美丽”之类的白话，哪里能知道什么玉啊，蕊呀之类的形容？</p>

当下听谢尚说的好听，李家来送嫁的不少人便都努力记住了谢尚这句话……</p>

“三看眼？”</p>

“千斛明珠觉未多！”</p>

饶是知道谢尚说话是有口无心，红枣听到这句却是觉得欢喜——她这世五官就数眼睛长得好，够大、够圆、够亮，视力9.9，不是吹的！</p>

明珠形容，名符其实，即便现在可能有点肿！</p>

看到红枣眼里的笑意，谢尚越发得了意——他媳妇红枣的相貌虽说平平，但一双眼睛却生得灵动闪亮，比拟明珠，毫不逊色！</p>

先前许是因为上轿哭过的缘故双眸有点失色，但现在笑了，精神头就回来了！</p>

“四看眉？”</p>

谢尚冲红枣扬眉笑道：“春风杨柳笑看谁？”</p>

忽然觉得自己被调戏了的红枣……</p>

谢老太爷笑眯眯地捋着胡须看重孙子谢尚做妖，心中感慨：人不轻狂枉少年。年轻就是好啊！</p>

笑声中，袁氏拿了红线系着的两个青铜酒杯来行合卺礼。</p>

若是前世，红枣一准会膈应用谢尚喝过一半的杯子，但现在，红枣面不改色地把谢尚交换过来的半杯酒喝了下去——偶尔共个杯子而已，喝了又不会死！</p>

喝完酒，互亮杯底，红枣捏着酒杯等人来接，结果却听到袁氏道：“掷盏！”</p>

红枣闻言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全喜娘——先全喜娘说的仪程里可没这一出。</p>

谢尚对面瞧到，赶紧低声解释道：“一会儿我说一起丢，你听到丢字就把酒杯往床外面丢！”</p>

红枣虽然不知此举何意，但“丢”这个字却是懂的，便点了点头。</p>

于是，谢尚低声道：“准备——一起丢！”</p>

第一次团队合作红枣不想给谢尚留下一个猪队友的印象。她自觉要跟谢尚表现一下自己的能力，比如反应力和执行力！</p>

所以在听到谢尚说准备的时候，红枣便自动代入前世体育课百米测试时老师“各就各位”的号令，然后听到“一起”的时候更是全神贯注绷紧手臂肌肉进入“预备”状态，而待一听到“丢”就立把手里的杯子往中间斜上方轻掷了出去。</p>

红枣以为这时候掷一个留空时间更长的优雅抛物线远比下掷的短斜线更适合当下她端庄贤淑的新妇人设——这下掷酒杯，总给人一种鸿门宴摔杯杀人的凶悍恶感。</p>

谢尚见状不觉一惊，他没想到红枣的反应会这么快，赶紧地把手里的杯子跟着上抛了出去。</p>

因为着急，谢尚的劲使得有点大，杯子掷得比红枣的高，以致连两个杯子间系的红线上挂着的红穗子都飞到了空中。</p>

自袁氏说“掷盏”起，谢子安的目光就落在谢尚和红枣身上。</p>

谢子安看着谢尚丢的杯子后发制人——虽是后掷但飞得更高更快，越到红枣杯子的前头倒扣在地上，而红枣的杯子因为红线的拉扯在空中翻了个儿反倒是平落下来，不觉笑道：“大吉！”</p>

谢老太爷看到也是眉开眼笑，点头欢喜道：“大吉！大吉！”</p>

谢家其他人瞧到老太爷反应，不管心里如何想，嘴里都是纷纷附和：“大吉！大吉！”</p>

见状袁氏和全喜娘反应过来，也一起道：“大吉！大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