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掉马（十一月初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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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怕骑不好，遭人耻笑吗？</p>

正一起听谢尚讲马经的李高地也怔住了——至此李高地方想起他大孙子李贵雨别说骑马了，连家里的毛驴都未曾骑过。</p>

这骑马可不是好玩的，李高地想起村里骑骡摔断腿的郝里甲的小儿子，赶紧问道：“满囤，你这马性子好吗？”</p>

李满囤点头道：“爹，我已安排潘平替贵雨牵马。您若再不放心，我这就叫潘平把马牵走！”</p>

“横竖不过几步路，贵雨走着去也是一样！”</p>

若不是他爹开口，李满囤根本就没想借马。现知道李贵雨不会骑马，李满囤就更不想借了——李贵雨真是摔了，他爹一准地缠上他。</p>

李高地看着一院子的人，除了来吃酒的李家三房人，还有不少来看热闹的外姓，便想到早年李玉凤在麦地里摔的那一跤。</p>

想着“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俗话，李高地咬牙道：“有人牵应该没事。”</p>

“这马牵都牵出来了，不骑可不好！”</p>

于氏瞧李满囤的这匹马与村里祝媒婆的大青骡没差，便想着祝媒婆一个年老妇人都能骑着骡子跑，可见这骑马骑骡其实不难，加上还有潘平给牵着缰绳，料想无事，就没有吭声。</p>

至于郝里甲的幼子骑骡摔断腿的事则被于氏选择性无视了——她大孙子贵雨，于氏心说：老成稳重，可不似郝里甲家的皮小子没个正形。</p>

陆猫儿搬来一张长凳摆到李贵雨面前，然后伸手给李贵雨道：“雨大爷，小人扶你上马！”</p>

“您踩上凳子，手拉住马鞍上的这个铁环，左脚踩镫，右脚跨，跨，跨，对，您坐稳了……”</p>

跟着陆猫儿的话一步一动，李贵雨总算坐上了马背。</p>

陆猫儿又道：“雨大爷，您还抓握着这个铁环，缰绳由安哥替您牵着，您只管坐着就行。”</p>

说着话陆猫儿扛起长凳——俗话说“骑虎难下”。看李贵雨上马如此费劲，陆猫儿直觉一会儿到了女方家，还少不了凳子。</p>

潘安也道：“雨大爷，您坐好了！”</p>

“驾！”潘安低喝一声牵马向前走，李贵雨“哎呦”一声，身子立跟着向前一踉跄，幸而手抓铁环抓得牢才没栽下马去。</p>

闻声在场众人不禁面面相觑，心说：这什么情况？这马李贵雨上不去就算了，怎么坐也坐不稳当？还跟个娘们似的叫哎呦？</p>

谢奕一见就问李贵中道：“贵中哥哥，你这个大哥这么大一个人了还不会骑马吗？”</p>

“我坐马上都不向他这样东倒西歪！”</p>

“对了，贵中哥哥，你会骑马吗？你坐马上不会也是这样吧？”</p>

“当然不会！”李贵中觉得谢奕瞧不起他，心里有些生气，但看李贵雨的模样确是丢人，便双手张开，合成喇叭形，高声叫道：“贵雨哥哥，你不要害怕！骑马的时候只要手抓紧了，然后抬头挺胸，身子坐直，不要乱动就不会掉！”</p>

喊完，李贵中挺着小胸脯问谢奕：“现相信我会骑马了吧？”</p>

谢奕没词了——他也就只会这么多。</p>

但谢奕不肯轻易认输，他看着旁边刚认识的小伙伴李兴文问道：“兴文哥哥，你会骑马吗？”</p>

李兴文家才买了骡子，根本没有马——李兴文至今才被他爹李贵银带骑过三回骡子。</p>

但李兴文不肯在谢奕面前露怯，便也学李贵中刚才的样子叫道：“贵雨哥哥，你记得抓紧手就行。马有人牵着，不会乱跑，你不要怕！”</p>

看到才马腿高的李贵中、李兴文反教李贵雨不要害怕，在场不少人禁不住就笑出了声——谁能想到呢？不少人暗想：一表人才的李贵雨竟会连个豆大的孩子都不如，在自己的大定礼上闹出这样的笑话？</p>

村人的笑声委实让李贵雨难堪。李贵雨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没似今天这样丢人过。他连急带气，挣得脸耳通红，心里更是懊悔得无以复加——他奶干啥非得让他学谢尚骑马下定？</p>

真是要害死他了！</p>

骑过马的人都知道坐马上时身体要放松，如此才能体会到马的行进节奏，身体跟着合拍。</p>

但世间的事莫不是知易行难。李贵中越想控制好身体，这身体就越是紧绷用力，不得放松。</p>

站在厢房廊下看着李贵雨一个人扭曲在马背上，脑袋更似跟小鸡磕米似的随着马行进的步伐而颠簸起伏，红枣实在替李贵雨累得慌。</p>

何苦来哉？红枣心说：不装逼又不会死！反倒是现在成了一个笑话。</p>

真是不作不死！</p>

“嗤——”王氏毫不客气地低声嘲笑：“死要面子活受罪！”</p>

钱氏也笑：“该！老想着揩油，也不想想有没有这个本事！”</p>

……</p>

虽然站得远，没听到两个妯娌的话，但两个人的面部表情，郭氏却尽收眼底。</p>

由此不必亲耳听，郭氏也知道王氏和钱氏在嘲讽她的儿子。</p>

郭氏心里憋屈，却无可奈何——现笑的并不只她们两个。</p>

经过了李玉凤的教训，郭氏现就能想象今儿过后村人田头井边茶余饭后的谈资。</p>

郭氏抱怨不到她两个妯娌，便就只能暗恨她婆于氏——若不是她婆多事，郭氏心说她儿子又哪会似现在这样被架在杠头？</p>

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啊！</p>

李贵雨尬骑在马上，浑身都不舒坦。他心里惶恐 ，看周围所有的笑脸便都似嘲笑。</p>

李贵雨臊得抬不起头，将早先设想的骑马下定时的意气奋发、春风得意、夸耀乡邻全抛到了九霄云外，现李贵雨的唯一所想就是不要掉马，平安地完了大定礼……</p>

有潘平和陆猫儿的保驾护航，李贵雨总算在岳家门前平安地下了马。</p>

不想再来一回，下马后的李贵雨告诉陆猫儿道：“猫儿，你和潘平都先回去吧。一会儿我自己走回去！”</p>

闻言陆猫儿、潘平自是求之不得——他们比李贵雨还更怕出事。</p>

担心李贵雨改主意，陆猫儿和潘平对了一下眼神，瞬间牵着马扛着高凳走得干干净净。</p>

……</p>

午后回家红枣禁不住问谢尚：“大爷，我才学骑马的时候，是不是也是扭在马上？”</p>

谢尚忆一回前情，忍不住地笑：“还好！扭得不算厉害！”</p>

红枣看着谢尚不大信：“真的？”</p>

当初谢尚叫“不要扭屁股”的呼喊声，红枣至今犹不绝于耳。</p>

“真的！”谢尚肯定道：“毕竟你那时还小，身形没有现在这么高，连带的辐动也不大！”</p>

“所以看起来就还好！”</p>

红枣觉得自己错了，她实不该和谢尚这个直男多话。</p>

送走最后一个客人，李贵雨便推说要歇息把自己关进了卧房。</p>

郭氏担心地看着儿子紧闭的房门，回屋终忍不住与李满仓抱怨道：“当家的，你看今儿这事儿闹得——不是我说，娘有些事实在是做得不着调。”</p>

“当然我知道她是好心，疼贵雨，所以才跟大房开口借马，但疼孩子可不是这么个疼法！”</p>

“好了，现贵雨成笑话了——全村人都知道贵雨不会骑马了！”</p>

李满仓心里也怨他娘多事——平白无故干啥又寻大房的麻烦？结果还把他儿子给折了进去。</p>

但听郭氏如此抱怨，李满仓还是颇觉逆耳——他的娘，再不好，也轮不到他媳妇来抱怨。</p>

“你即是这般明白，”李满仓冷脸打断道：“怎么早不说？”</p>

“先娘和贵雨说骑马下定的时候，你不也连声说好吗？”</p>

“还说是村里头一份！现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意思？”</p>

郭氏……</p>

李玉凤门外听到她爹娘的话，悄悄地退了出去——这件事，李玉凤觉得她哥李贵雨的错也不少。</p>

她奶确是好心，而她哥听了她奶的话后就只想着威风，一点也不考虑自己的能力——这和她早年脑袋一热就去抢红枣的婚书有什么两样？</p>

看来她一家子，李玉凤苦笑：连她在内，都没从先前的抢婚书事件里吸取到教训，以至遇事还是这般的糊涂！</p>

俗话说“事可一可二，不可三”。这两回算她家运气好——她没被拉去填塘，而她哥也没因骑马而摔断腿，但下回呢？</p>

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吗？</p>

“爹，”趁第二天进城卖完了菜，只有她和她爹两个人的时候，李玉凤方才道：“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p>

李满仓闻言一愣：“玉凤，你想说什么？”</p>

李玉凤咬牙道：“爹，我说了您可别生气。”</p>

“我看我昨儿的大哥就跟先前的我一样，不知道天高地厚！”</p>

李满仓……</p>

李玉凤狠心道：“爹，我知道我不该说大哥的不是。但我担心我现在不说，以后出了门就更没机会说了。”</p>

“爹，你今年也三十八了，咱家以后都要靠大哥顶门立户。大哥若是还这样糊涂，那您和娘以后可怎么办啊？”</p>

李满仓蹲下身子，手托着头道：“玉凤，你让我仔细想想。”</p>

有些事，李满仓也不是全无知觉，只是碍着家里两个老人，不好多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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