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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风平浪静。

萧云既没有灯红酒绿风花雪月的奢靡生活,也没有竭斯底里殚精竭虑的悲愤狂歌,人生该怎样过还得怎样过,一切都按部就班地演绎着,循序渐进,即使悄然消逝了一个苏家女人,似乎也不能颠覆他的平静世界,太阳绝不会因为某某人而暗淡无光,地球也绝不会因为某某人而停止转动,如果真有这种人,那只是你在电影院银幕上观赏美国科幻大片。

世事纷繁,人却清闲。

萧云除了晨跑时会去到小西湖外,几乎足不出户,静下心来练钢笔字、毛笔字。

这是他从小就养成的习惯,十年如一日,书法天赋谈不上,但勤能补拙倒是真理,一个人若果每天执笔练字,能坚持二十年,即便形成不了自己的独特风格,但书法造诣匪浅,大家圣手不敢妄称,登堂入室却并非空谈。

书法名家汗牛充栋,可萧云却独爱两家,巧合的是,这两家还是君臣二人。钢笔字是临摹宋徽宗的瘦金体,瘦劲、挺拔、纵逸,每一笔撇捺,仿佛都可以看到兰叶的优雅风姿,而毛笔字则是仿效米芾的刷字,体势展拓,笔致浑厚爽劲。

写字,笔墨不必过周,以拙为巧,以空为灵,含不尽之意于字外,境界更见幽远。

今天,他只写了八个字就停笔,八个他无论如何也猜不透的字:长弓交错,遮天蔽日。

他右手举着那杆蘸饱了墨汁的毛笔,凝望着这八个米芾字,皱着眉头怔怔出神。

他一直以为,在方正汉字的曲折纵横间,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模糊,乃至淡忘。

可惜总有例外,有一件事情,却像一把无形的枷锁压在心头,让他始终无法释怀。

不是这八个神秘大字,而是母亲在宁州住过的地方。

这座城市太特殊,有着母亲磨灭不了挥之不去的影迹,如果去触碰了这些陈年记忆,会不会带出一些当年的蛛丝马迹,而自己又会不会因此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追根究底,不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誓不罢休呢?

人一旦纠结于某事,将一事无成。

这是他担心的,不过,有些事情该面对的时候,是不能逃避的,练字忘心也徒然。

唉,还是去一趟吧。

他轻轻叹息,放下握了两个小时的狼毫毛笔,揉了揉有些发紧的太阳穴。

天空很蓝,如同一块遥无边际的蓝宝石,让人有种很想扔块大石头敲破它的冲动。

邮电小区的薄雾这时才渐渐散去,四周的景物像一张幻变的图片,由模糊到清晰。

萧云从家里出来,抬头望着纯净得容不下半点杂色的天空,心无旁骛,一片淡静。

“这么好的天气,适合放风筝,嗯,跳伞,也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他低声自语道,深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吐故纳新,伸了个大懒腰,点起一根烟,七块钱一包的红塔山,泛起一个清净如竹的的微笑,怡然走去。

这些天他一直闷在家里头,考虑着以后的发展出路,把所有的构思设想都罗列在了纸上,并且都做了明显标记,哪些行业投入小回报大或者投入大见效快,哪些行业的风险成本超出期望利益,哪些行业市场繁荣却是泡沫昙花,哪些行业趋于饱和或者潜力无限,都提纲挈领地细细分析了一遍。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他习惯了未雨绸缪,要想事来从容不迫,就要做到有备无患。否则事情来了,临时抱佛脚是来不及的。做一件事情前想好退路,绝不是懦弱胆怯的表现,而是为了将来能迅速从跌倒的地方重新爬起来,东山再起这四个字,不是说说就能做到的。《大宅门》里的白家在危机重重之际,如果不是白家二奶奶的高瞻远瞩,运用高度的理财智慧、出色的外交手腕力挽狂澜,白家的百年基业恐怕就要毁于一旦了。

君子宜未雨而绸缪,毋临渴而掘井,这是母亲送给他的一句话。

乾隆曾写过一句诗:西径不曾缘地扫,藤门何时为花开。对于没有特殊关系背景的市井小民来说,财富不会像虚伪的政客那样,穿着老人头皮鞋笑盈盈地向你走来,更不会像利欲熏心的二奶情妇,搔首弄姿地*,要想成功,总是要努力做好很多事情的,而知己知彼的战略预备,就是一个成功人士未来帝国大厦的根基。

萧云刚走到邮电小区门口,戏剧性的一幕在措手不及中发生,不禁愣住了,灵魂出窍。

女人,通常与浩瀚大海一样,神秘,刺激,甚至危险,而且常常是深不可测。

街边的一棵高大遮阳的香樟树下,一道倾国倩影静静而立,恰似芙蓉出水。

此时的她少了一分落寞,多了一分妩媚,淡紫色的紧身绒线短衣让她曼妙多姿的身材赫然在目,丰挺的胸部与纤细的腰肢,有着几乎用眼神就能感觉到的惊人弹性,秋水长眸幽远清澈,露在外面的半截小臂粉白如雪,一缕阳光轻柔地铺洒在她的脸上,肌肤如婴儿般光润如玉。

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青丝,蓦然回首,看见了那个熟悉身影,嫣然一笑,百花黯然。

“终于等到你了。”苏楠淡淡的一句,静静看着已经走到身边的萧云,没有久别重逢的悸动,没有按捺不住的喜悦,没有压抑许久的抱怨,语气平淡得就像一泓清水,却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心潮起伏。

“等很久了?”萧云没有脱下深沉的装饰,手里的烟燃烧着,缭绕起青烟缕缕。

“不久,才五天。”苏楠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其中蕴涵的哀思只有她一个人清楚。

“你应该再早点来,就能碰见我了。”萧云只在晨运时离开家门,所以没见过她。

“早上八月香要开店,我没空。”苏楠微笑着,尽量选择一笔带过的讲述手法。

“你不怕我是恶魔?”萧云轻声问道,默默抽了口烟,愧疚之意终于溢于言表。

“你不怕我是妖精?”苏楠轻笑着反问道,可她的一颦一笑,却偶然流露出一分倦。

“傻妞。”萧云心疼道,摸了摸她的头,心里泛起了五谷杂粮,不知什么苦滋味。

“你才傻。”苏楠皱着俏小鼻子,嗔骂了一句。

“嗯,我真的很傻。”萧云语气温柔,内心却在狂骂粗口,自己真他妈傻到家了。

“哼哼,知道就好,本小姐不知比你聪明多少倍。”苏楠扬扬香腮,有些小得意。

“当然,你是全天下最聪明的女人,我甘拜下风。”萧云淡淡微笑,心中洋溢着一种如沐阳光般的温暖,弹了弹一寸有余的烟灰,伸手帮她将额角凌乱的几根青丝挽到耳后,心里轻轻说道,傻妮子,如果你不聪明,怎么能把我俘虏了?

“虚与委蛇。”苏楠冷哼了声,一脸不信任地盯着他。

“句句发自肺腑。”萧云伸出三指,作出对天发誓的姿势,一点也不煽情。

“哼,姑且相信你一次。”苏楠板着脸,可这神情没能维系多久,悄悄偷笑了起来。

天底下,女人最喜欢的三样东西,漂亮,购物,听好话。

而进一步在将军里选司令可知,三者中,居首要地位的就是听好话。女人希望自己长得漂亮,无非就是吸引异性的青睐,从而换来甜言蜜语阿谀奉承;而购物无非就是想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从而又循环回到了想听好话这一点上。

法国著名文学家西蒙娜?德?波伏娃曾说过,女人并不是生就的,而宁可说是逐渐形成的。在生理、心理或经济上,没有任何命运能决定人类女性在社会的表现形象,决定这种介于男性与阉人之间的、所谓具有女性气质的人的,是整个文明。

诚然,女人所谓的气质,是需要一个环境渲染出来的。譬如,一个公主所表现出来的高贵,就不是一个贫苦女孩所能装出来的,她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会体现一种皇家气派,一种高人一等,那是从小就在那个规矩森严的深宫内院中浸染出来的,那种气质已经渗进了骨髓里,终伴一生。

灰姑娘只能是灰姑娘,再善良温顺,也不会变成公主的。

苏楠除了颠倒众生的清美容颜外,身上有种特有的文化气质和政治敏感性,你站在她身边,会不自觉地就被那种氛围所笼罩,就像你长年累月地研墨挥毫,身上自然而然地带有一种墨香。她的这种气质,是在苏墨砚这个老政骨耳濡目染下形成的,从小就在干部家庭长大的她,自然比别的女孩多了一份文化深度。

她要是搁在古代,肯定就是褒姒、玉环这类被文人墨客舞文痛斥的红颜祸水。

近水楼台,萧云闻着美人身上飘来的清幽体香,心旌摇荡,像一把抚乱节奏的古琴。

即便是柳下惠,就算之前守身如玉,在看到她之后,大概也不会再想去做谦谦君子了。

“看什么?”这妖精感觉他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脸上,吃不消地拿手挡住他的双瞳。

“看美女啊。”萧云的态度很认真,弹掉烟头,一个完美的弧线落地。

“不许看。”苏楠瞪着一脸坏笑的他。

“政府可没规定,不准在公共场合窥视美女。”萧云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道。

“美女在哪呢?我怎么没看见?”苏楠俏脸一红,眼神游离,避开眼前他的目光。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踏破铁鞋无觅处。”萧云摇头晃脑轻声道。

“哼,花言巧语,也不知还蒙骗过哪个女孩。”苏楠吐吐舌头,做出小母老虎的姿态。

“据报案历史数据分析,到目前为止,你是唯一一个受害者。”萧云郑重声明道。

苏楠强忍着笑意,拿纤纤尾指将垂在眼前的垂发撩到耳后,微咬着嘴唇瞪着萧云,微怒含羞的眼睛里媚态横流,轻声道:“不听你胡扯了,我问你,那天晚上,我叫你等我洗完碗之后再走,为什么要偷溜?”

唉,还以为这事过了,没想到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这妮子还是兴师问罪来了。

“苏楠,你真漂亮。”萧云神情略微僵硬,顾左右而言他。

“别废话,快回答。”这妮子永不言弃。

“你就像神话中走出的仙女,惊艳得让人挪不开眼睛。”萧云的脸皮可以媲美政客。

“你说不说?”她踮起脚跟,纤细玉指揪着萧云的耳朵,绕过安理会,直接使用武力。

“对不起。”萧云轻轻说出这三个藏匿许久的字,任由她肆意揪着,眼神醉人。

“哼。”苏楠松开了手,迎着他灼热的眼神,脸颊绯红一片,像晚秋时节的枫叶。

“以后再也不会了。”萧云心里一酸,柔声道,看着她脸庞的别致风景。

“不信。”她很小女孩子气地悄悄撇了撇嘴。

“好,我们拉勾。”萧云伸出小拇指,对于女人的承诺,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兑现。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苏楠也伸出纤细的小拇指与他拉勾,一脸虔诚。

凝视着他那抹恪守不违的真挚微笑,她忽然想起了半日仙曾经送给过她的四句话:在错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一段荒唐;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阵叹息;在对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一场心伤;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生幸福。

他是那个人?一个大大的问号,也许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吧。

她感觉内心某处不争气地给打动了,却给一股无边的惆怅情绪堵住,有些喘不过气来。

迷茫。

这种自相矛盾的心态究竟来自何处?是感情受伤的后遗症,还是心扉敞开前的自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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