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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衣裙只是微湿而已,因为她本也是穿了披风的,因湿了大半,方才进得茶楼内之时便解下了,交给了翠槐拿着。

但她无意同面前之人说得这般细致。

“怎会不冷。”萧牧抬手不由分说地替她披上,又微微弯身,系好系带。

衡玉看着他,嘴角微翘起。

有时适当的拒绝,看来还是很好用的。

萧牧抬眼之际,撞见她眼中那一丝近在咫尺的笑意,心口处快跳了几下,很快便直起身来。

“见上面了?”他岔开话题般问,边坐回去。

“见上了。”心情颇好的衡玉将临街的窗微推开了些许,望向斜对面的茶楼:“你说,旧人重逢,会说些什么呢?”

萧牧也看向那座茶楼:“你既如此好奇,何不干脆留下偷听。”

“我倒想呢。若非想着你还在此处等着,我高低是得想个法子听上一听的。”

“如此倒是我耽误你的正事了。”萧牧随手倒了盏热茶,推向她:“权当倒茶赔罪。”

“侯爷言重。”衡玉大度一笑,却也将茶端了起来。

“近来于宫中授课,可还适应?”萧牧道:“此事我还未来得及当面道一句恭喜。”

衡玉吃了口热茶,道:“不必你亲口当面说,我也知道的。”

萧牧看向她:“知道什么?”

少女捧着茶盏,一双杏眼里有着笑意:“我知道,你定然是在替我开心的。”

萧牧微微一怔后,眼底也浮上了笑,难得并未否认,而是认真点头:“是。”

衡玉面上笑意便愈盛,窗外雨水更急,却愈显得室内茶香暖人。而她身上披风上的气息、及对面坐着的人,皆让她安心怡悦。

她又静静吃了两口茶,再看向对面的茶楼时,对萧牧道:“你留意到没有,那两个人似乎……”

萧牧随意地看去:“一早便留意到了。”

“他们……是姜正辅的人吗?”衡玉猜测道:“跟着姜姐姐的?”

“应当是了。”

“那他们会不会发现严军医……”衡玉隔着雨幕看向那二楼处。

“不过是迟早之事。”萧牧道:“他既做出了如此选择,便是做好了准备的。”

衡玉点头,这倒也是。

至于具体如何应对,那便要看严军医自身了。

屋檐青瓦为针,将颗颗晶莹的雨珠串作珠帘,垂于窗外,又洒落青石板上,发出相击之音,如断线玉珠飞溅。

“我便知道,你还活着……”

“这些年来,你还好吗?近九年的时间,我一直都在找你……”

姜雪昔的声音低低,和着窗外雨声,有着诸多无法言说的情绪交杂。

严明终于开口,声音微哑:“为何还要找我?”

“为何?”姜雪昔眼睫微颤了一下,朝他伸出手去,摊开手掌,掌心里托着的是那只枯黄的狗尾巴草手环:“你十五岁那年说的话,难道你忘了吗?”

严明沉默着。

她替他答道:“你说过,要守着我,护着我一辈子的。”

“你不辞而别是因时家突然出事,我明白……我未曾怪过你食言,我只是担心你,记挂你。”她红着眼眶道:“你当真不知道这些吗?”

“我……”严明声音缓慢犹豫,好片刻,才垂眸道:“我知道。”

“那你为何连你尚且平安的消息,都不愿让我知道?”姜雪昔朝他走近两步,却又停下,一瞬不瞬地望着他,问:“还是说,你早就将旧事抛在脑后……已经成家了?”

想到二人之间隔着的种种,严明微攥紧了十指,道:“是,我已经成家数年。”

他鼓起勇气看向她:“今日之所以前来,是为当年的不辞而别说句抱歉,也请姜姑娘从此不必再记挂岳某了。”

姜雪昔静静看了他片刻,就在他要移开视线时,只听她笃定地道:“你撒谎。”

严明怔住。

下一刻,姜雪昔蓦地快步扑向他,将他一把抱住。

严明呼吸大窒,手足无措起来。

“我自三岁起便认识你了,你七八岁时光着身子在后山河中洗澡时的模样我都见过呜呜呜!”姜雪昔眼中泪水聚集得愈发大颗,往下砸落下来。

严明:“??”

这种事情……就不用特地提起了吧!

身前之人更咽着道:“你每次撒谎,我都能一眼识破……”

“你成的什么家,你分明也在记挂着我……若不然,你岂会冒着这般危险也要来见我?”姜雪昔紧紧抱着他,失而复得之余,更有患得患失,诸多情绪翻涌间,让她一时双手发颤。

察觉到她身体的异样,严明立时紧张地扶起她的肩膀:“你且坐下,深吸口气……”

他将人扶到椅中坐下去,先拿了茶水递给她,而后半蹲身在她面前,替她把看脉象。

将手收回时,严明的心沉了沉。

他抬头,哑声问:“你近日……可觉得身体哪里不适?”

姜雪昔已擦去了泪,摇头:“今日见了你,我只觉得哪里都好了。”

严明着急又无奈:“说实话。”

“实话啊……”姜雪昔微微笑了笑,看着他,道:“想来,我应是没多久可活了吧。”

严明面色一变:“胡说八道!”

“我胡说,你让我说实话。”姜雪昔叹气:“我说了实话,你又说我胡说。”

见他不安皱眉,她声音低了下来:“容济,你不必如此,我自己的身子,我心中有数的。能再见到你一面,我已经很知足了。”

“从今日起,不许再说不吉利的话。”严明正色道:“有我在,便一定会医好你的。”

言毕,又重复道:“你要相信,我可以医得好你。”

“好啊。”姜雪昔不知信了没有,笑着道:“那我们日后,是不是又能常常见面了?”

看着那双如九年前一般干净温柔的笑眼,严明心口处一阵无声揪痛。

“容济,说说你这些年来的经历吧?你的样子似乎变了许多……我如今,该唤你什么呢?”她似闲谈般问着。

“我如今姓严。”严明微平复着心绪,温声答道:“我之前辗转逃至北地……入了定北侯麾下做军医,此番正是随同定北侯一同奉召入京。”

他的秘密可以毫无保留告知她,哪怕会招来杀身之祸——

但有关将军的一切,他必守口如瓶。

“原来你去了北地……”

二人低声谈话,天地间雨势愈大,喧嚣雨声似要将一切掩埋。

这场雨水直至次日方才停下。

上半日天色依旧阴沉着,待到午后,乌云后忽然迸出道道金光,刺破了数日阴霾。

午后申时,奉召入宫面圣的萧牧,来到了皇帝的寝殿外。

内监通禀罢,萧牧便被引入了寝殿中。

除了皇帝之外,寝殿中尚有其他人在。

此人于萧牧而言,是第一次相见。

但于时敬之而言,却是一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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