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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雉斜闻言后装出一副悲容,叹道:“出了如此大事,你们竟然不告诉我,看来我们不是一条心啊!”众人齐道:“我等有罪!”
乌夷泠道:“大王,还请节哀!本来是该第一时间告知大王,只是单于庭将老单于归天的消息封锁了起来,我等也不敢僭越。”
右骨都侯道:“也许军臣单于是考虑到西边的战事,生怕此事扰乱军心,这才故意没有传信大王。”
伊稚斜嘿嘿冷笑,森然说道:“你倒是很会替军臣找借口啊!”这句话直呼单于之名,可说是十分不敬。众人均想:“大王果然是觊觎单于宝座!”
右骨都侯吓的浑身巨颤,连连叩首说道:“下臣不敢!下臣不敢!”
伊稚斜没理会他,而是说道:“众位说说,我与军臣相比,如何?”此言豺狐之心昭然若现,一经出口,众人万分骇异。匈奴人哪有敢将自己与单于做比较的?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伊稚斜能说出来。
乌夷泠心思最为机敏,暗想:“大王这是在逼着我们表态!此时稍有犹豫,怕是就要万劫不复!”心念及此,他跪伏出列,说道:“大王之勇,天下无双无对!”言语中表述地十分巧妙,既没说军臣的不是,又直接称赞伊稚斜勇猛过人,无人可比。言外之意,纵使军臣单于也难相提并论。
呼衍摩道:“下臣直言,大王身上有我大匈奴人的血性。至于军臣单于,哼!只知亲汉,仰慕汉人的东西,迟早把我们匈奴人的东西丢的一干二净!”
余人心想:“呼衍摩看似鲁莽,可这话却是一语中的。从对汉人的态度上,军臣软弱,伊稚斜强硬。可自古以来,匈奴人的草地、牛羊、骏马全是抢了的,若是不争不抢,岂不变成了汉人?”余人纷纷表态,皆称自己属左谷蠡王部,与大王始终一心。
伊稚斜哈哈一笑,道:“军臣自小在单于庭长大,得两位大单于的教诲。而本王自幼困于月氏地牢,终日与人、与兽性命相搏,只懂得嗜血杀戮。因此若论韬略谋猷,本王自不如他!”
众臣不敢搭话,只默默低着头。伊稚斜续道:“本王做了大单于,不见得比他强上多少。于大匈奴帝国而言,谁做大单于都没有什么不同。可是于众位而言,却是大大的不同。”他看着左骨都侯,接言道:“试问左谷蠡王的骨都侯和单于庭的骨都侯,哪个更威风?”眼神又扫过众人,道:“诸位难道不想封王吗?”
众臣心下明白:“大王这是以高官厚禄为诺。”这般软硬兼施,也由不得他们不从。呼衍摩率先表态,说道:“下臣向长生天起誓,誓死追随大王。”余人也不甘落后,纷纷向伊稚斜表明心意。
待毕,呼衍摩问道:“大王,后面可有何计划?下臣以为,莫不如直攻单于庭,打他个措手不及。”
众人心中微惊:“这呼衍摩胆子也太大了,五万大军不多不少,可欲取单于庭无益于以卵击石。”这些人生怕伊稚斜脑子一热,就同意这莽撞的策略,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只见伊稚斜缓缓摇头,说道:“仅仅单于部直属将士就有十余万之多,我这五万大军是远远不够的。即便出其不意,侥幸制胜,到头来也只是损兵折将,其他部的大王未必服我。到那时,匈奴各部四分五裂,再也难成气候。”
伊稚斜续道:“本王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匈奴帝国,不是一个单于的名头。况且军臣故意隐瞒于我,无非是因他在单于庭还未站稳。如今一年过去了,想来他已坐稳了位子,此时出击为时已晚。”众人纷纷点头。
乌夷泠道:“大王究竟有何打算?”伊稚斜道:“军臣有十万,本王也要有十万将士。”左骨都侯道:“不知大王要如何扩军,难道回大王属地征兵?”
伊稚斜缓缓摇头,说道:“不可!在本王属地征兵,自然逃不过军臣的耳目,如此一来他定会有所戒备。”他凝思片刻,而后道:“传我命令,西征之事还需加紧。五年之内本王要让西域皆臣服。另者,将三十六国送来的俘虏分管而制,体弱者为奴,体强者为兵,赏肉食,优良之人可入匈奴氏族。”
众臣幡然醒悟:“原来大王是想由西域征兵,这法子甚妙,不仅能掩人耳目,而且即便为人所知,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毕竟征战过程中自然会折损兵将,补充兵员也就理所当然。”
伊稚斜随后吩咐下诸多安排,众臣领命后退出王帐。
不日,军臣单于的书简发到了伊稚斜王帐之内。伊稚斜怒气冲冲看完其中内容,就将之丢进了火堆里。又命左骨都侯写了一册书简,回予单于庭,其中大意是表明对大单于的忠心与拥护。
几年之间,伊稚斜的铁骑如一枚火种,迅速点燃了整个西域。战火肆虐,三十六国迫于淫威只得臣服。奴隶、粮草、黄金、良马不断涌入,匈奴大军由五万人迅速扩增至十余万之数。
战争与杀戮不仅使西域人饱受摧残、流离失所,同时也在侵袭着伊稚斜的心智。他的癔症越发严重,曾经多次,几乎让他完全丧失理智。
直到某一天,他在营内大发雷霆,心中邪火上冲,正要虐杀奴隶与将士。忽然听见了一声婴儿啼哭。“哇、哇、哇”这哭声由一间营帐中传来。
伊稚斜如梦初醒,头脑顿感一阵清明。他寻着声音找去,竟在营帐中找到了一个婴儿。只见那婴儿瘦小羸弱,发色微黄,肤色惨白,没有那种婴孩本该有的粉嫩,也并不如何可爱,唯有一双眼睛十分明亮。
这婴儿饿了半日,实在没有可吃的东西,昏睡之时被伊稚斜的怒吼声惊醒,这才啼哭起来。
伊稚斜抱起婴孩,一只手轻轻摩梭着他的后背。说来也巧,恰在此时,那婴儿也不再啼哭,而用那双大眼睛望着伊稚斜。
四目相接之际,伊稚斜所见,在那婴孩的瞳孔中是自己的面孔。这一瞬间,他沉默了,心中的躁动、不安、嗜血平息下来。深埋于内心中的良知,也渐渐唤醒。曾几何时,他不是如今的战争狂魔,而是一个单纯的匈奴少年,也渴望平静安逸的生活,也渴望一统天下,给世人一个太平。
伊稚斜呆立许久,转身问道:“这是谁的孩子?”帐中将士无人回答。伊稚斜又问一声,一位百骑长禀告道:“回大王,这孩子的父亲昨日攻城时战死了。”
“哦?竟是如此,那这孩儿的母亲呢?”伊稚斜续问道。百骑长答道:“大王,这孩子好像是月氏奴隶所生,其母早死了。”
闻听此言,伊稚斜闻听月氏二字,心中一动,便想起了那宁公主。稍时,又黯然叹息:“原来是一个生在战火中的孩子,若非遇见我,怕也活不到明日了。”他微微点头,抱着孩童走出营帐。
出得大营,他走到一处平坦空旷的地方,抱着婴儿忽然跪倒在地。身后群臣吓了一跳,也只得跟着跪了下去。
伊稚斜向天喊道:“长生天!这是您赐给本王的孩儿吗?”声音在空中飘荡,渐渐消散。朗朗晴空之下,不会有人应答,而答案也自在他心底。伊稚斜想起自己的亲生爱女远在大月氏王都,今生今世或许都不会与自己相认,而眼前这个婴儿大概就是上天给他的补偿。
从这以后,伊稚斜把这孩儿收在帐下抚养,封为王子。又因初次相见,这婴孩哇哇哇的啼哭声,便取名叫做乌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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