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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绰自从大丞相府回到延寿宫之后,心中怏怏不乐。傍晚,耶律隆绪来问她想吃一点什么。萧绰摇头说她一点胃口都没有。耶律隆绪说不吃怎么行?不管什么多少吃一点也好。遂让人做了一碗燕窝羹送过来。萧绰勉强吃了两口,就放下了。

耶律隆绪说:“太后还在想大丞相的事?”

萧绰说:“他是个可怜人。”

耶律隆绪说:“儿臣知道,大半辈子孑然一身,好不容易有赵宗媛在身边照顾他,现如今又不在了,风烛残年的确实可怜。”

萧绰说:“大丞相一家三代忠于王室,兢兢业业,大丞相本人更是忠心耿耿,为大契丹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功勋卓著,然而,现在还是一个奴隶,还让人看不起。”

耶律隆绪说:“儿臣知道了,太后放心,等过几天,大丞相安葬了赵宗媛,朕就给大丞相除宫籍。”

萧绰说:“除宫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耶律隆绪说:“为了大丞相,再困难也要做。”

萧绰说:“朕知道你对大丞相好,也对朕好,只是现在叛乱刚刚平息,余孽尚未肃清,若是再为大丞相除宫籍,势必会引起诸部族不满,因此,给大丞相除宫籍之事,还是先缓一缓。”

耶律隆绪说:“太后所言甚是。”

萧绰说:“好了,朕累了,皇上回去吧。”

耶律隆绪便起身告辞,又问萧绰还想吃点什么?要不要让菩萨哥过来陪她?萧绰只是摇头,耶律隆绪无奈,只好出了延寿宫。

耶律隆绪一走出延寿宫,萧绰就感到一股凄清,孤寂的空气向她袭来。高大而空旷的延寿宫里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人。宫殿外面刮起了大风,吹得门帘,窗帘哗啦啦的作响。奴婢们小心翼翼地将帘子固定了,尽可能地不让它们发出响声来。但是风还是抓住所有的东西发泄它的不满,一边拼命地摇撼着一边发出呜呜的吼声。

这一夜,注定难以入眠,肆虐的狂风撼动着萧绰的延寿宫。宫外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黑,似乎所有东西都沉入大海里去了,只有延寿宫像一只孤零零的船漂浮在无边的大海上。

恍惚间,萧绰觉得这不是大海,是延芳淀。

狂风还是这么凶猛地刮着,天空飘着大雪,芦苇顶着厚厚的积雪,被压弯了,有的倒在地上,四野莽莽苍苍,银装素裹,苍凉中带着俏媚。延芳淀小了一圈,岸边都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被积雪覆盖着。湖水却分外清澈,波涛翻滚。

耶律贤忽然想坐船到湖心去,韩德让有些犹豫。

“这么大的的风浪,去湖心干什么?去喂鱼虾?”萧绰记得自己当时还说,“就你们两个,鱼虾也吃不饱呀。”

那是她嫁给耶律贤的第二年春捺钵,广袤数百里的延芳淀,冰雪已经开始消融,大家都期盼着天鹅早点到来。湖岸上的杨柳已经开始萌发了,人们仿佛看到天鹅的美丽身姿了。

就在这时,突然又下起雪来,一连两天天空阴沉沉的,雪花不紧不慢地下着。

耶律贤坐在穹庐里,不停地埋怨这鬼天气,连打猎都不方便。臣子都说这种倒春寒天气,岂能长久?过不了两天,太阳一出来,雪就跑了,化了。

可是,当天夜里,风更大了,呼啸而过。次日,推门一看,大雪几乎封住了穹庐。

雪,对于契丹人来说没有什么吸引力。

不过,那天,耶律贤却兴趣盎然,拉着萧绰在雪地里奔跑,叫着,唱着像一个孩子。韩德让跟着他们,也很兴奋,在雪地里玩得忘乎所以,甚至忘了君臣的身份,与耶律贤打起雪仗。

他们一直玩到湖边,耶律贤就在这时要坐船去湖心。

“皇上,风好大哟。”韩德让有些犹豫。

“风大怕什么?风大才好玩,好风凭借力送我到湖心。”耶律贤已经跳到船上去了。

这是谁的船?萧绰已经忘记了,似乎就是湖边渔民的船。

韩德让拔了锚,跳进船内。

耶律贤忙招手让萧绰上船,但一阵疾风吹来,萧绰来不及上船,船已被吹走数丈之遥。

韩德让拼命地划船,想靠岸,谁知风狂浪高,无论韩德让怎么用力,船无法靠近岸边一步,在湖中打着旋儿,像一片落叶往湖心漂去。

耶律贤却高兴万分,站在船舱里张开双臂做出划桨的动作,爽朗地笑着,风鼓起了他的披风。

尽管韩德让极力地划着船桨,但仍顶不住大风的推力,船底如涂抹了滑油似的很快溜向湖心。

萧绰眼见着小船在湖中打旋,韩德让奋力划桨,却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船越漂越远,自己一点忙都帮不上,

湖中心的风浪越是大了,小船颠簸着,摇晃着,被风雪紧紧裹着。韩德让的桨板似乎失去了作用,无论他怎么划,都不能靠岸一步,哪怕他趁着风稍稍微弱竭尽全力将小船划过来,却抵不住一阵疾风吹去,瞬间,小船又溜冰似的吹走了。

耶律贤的高兴劲也消失了,收起了他那张开的翅膀,如敛翅的鱼鹰蹲在船舱里。

萧绰焦急万分,沿着岸边一边奔跑,一边呼喊,深一脚浅一脚,一会儿向东跑,一会儿向西跑,一会儿喊耶律贤,一会儿喊韩德让。呼喊着让他们把船划过来。

船在湖中之字形地滑动着,韩德让想尽可能地避开狂风,靠过来,可是那风似乎明白他的意图,每次他靠近岸边一点点,它突然一转向,呼啦啦地压过去,船一下子退回了。

一开始,耶律贤还不停地与她打招呼,高呼过瘾,不久,耶律贤声音有些变了,不再向她招手,让她过去,最后,连回答都没有了。只听见韩德让高声喊,叫她不要跑,小心掉进湖里了。船越来越远,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什么都听不见了,耳畔只有呼呼的风声。

但是,她知道韩德让还在呼喊,她依稀能感觉到他的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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