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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夜无眠,近来,萧绰夜里总是睡不着,各种思想在脑子里搅成一团,互相冲突,争吵不休。比如捉拿耶律狗儿的事,她就犹豫再三,才下旨逮捕。她为自己如此优柔寡断而烦恼不已,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软弱起来,不知不觉地就暗自神伤,有时泪水止不住就流下来了。
俗话说:人老心慈。我是不是确实老了?萧绰在梳妆时,面对铜镜常常这样问自己。是的,最近她眼角的确添了一些细纹,头发也白了不少,让她惊骇且伤心。
萧绰一向不很注重仪表,而且,对自己也十分有信心。忽然看见那些皱纹和白发,想到近来处理事务总是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下不了决心,便深深地怀疑自己能力和脑力。
是的,脑力不行了,它什么也记不住了,萧绰给自己的脑子给出这样的结论。
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的脑海里总是波涛翻滚,从她记事的时候起,很多事都翻腾上来,历历在目,清晰得如同昨天才发生。
又是天快亮时,萧绰才迟迟睡去,而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爬进窗棂,她很快醒来了,就像阳光敲响了窗棂,唤醒她似的。
萧绰走出屋外,阳光和煦,空气清爽。鸟儿站在树枝上歌唱,露珠在树叶上闪眼。这段日子里,萧绰第一次体会到上京的清晨还有如此迷人。尽管空气中还残留着战火遗留下的淡淡的焦糊的气息,但都被大风吹散了。
萧绰行了拜日礼,吃了早膳。就听人来报:萧婉容求见。
萧绰心里一喜,她终于来见朕了。忙令人请她进来,随即想到萧婉容来见她的目的,不禁皱了皱眉头,正襟危坐,等着萧婉容到来。
萧婉容来到萧绰面前,萧绰正拿着一本奏折看,没有抬头看她。
萧婉容行了国礼,萧绰仍然看着奏折,半天没让她站起来。萧婉容便跪在地上,说:“臣妾有事要问皇太后。”
萧绰扭头看了萧婉容一眼,说:“婉容,是你?你有什么事?”
萧婉容说:“我家狗儿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抓他?”
萧绰随手将手中的奏折,递给萧婉容说:“你看看这个再说。”
那是大理寺呈上来的耶律高六的供词,萧婉容拿着看了一遍,说:“诬陷,纯属诬陷,狗儿何时与他们密谋反叛?”
萧绰又递给萧婉容一份耶律高十的供词,说:“耶律高六,耶律高十的供词一样,都说耶律狗儿参与了谋反,怎能有假?”
萧婉容说:“这是他们兄弟事先串通好的,要拿狗儿做挡箭牌,太后不要相信。”
萧绰说:“你看看高六,高十的供词说他们与耶律狗儿事先商量好了,由耶律狗儿撺掇皇上离开上京,配合他们攻城,耶律狗儿确实劝说了皇上。这让朕不能不相信他们说的是实情。”
萧婉容“腾”地站起来,说:“什么是实情?就凭他们串通好的供词,就说狗儿参与了谋反,臣妾不服。”
萧绰一向疼爱这个侄女,二人性情相投,小时候在一起玩耍,长大了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她知道萧婉容的性情,性格刚烈,是个不好惹的主。可是,令她想不通的是,自从她做媒将萧婉容嫁给耶律斜轸之后,萧婉容就变了,事事都顺着耶律斜轸,一下子变得软弱了。她甚至接纳了刘玉兰,与她成了好姐妹。她想不通耶律斜轸究竟使了什么法术让自傲自大萧婉容服服帖帖的,一心一意地为他说话,连她这个姑姑——好朋友都疏远了。因此,她嫉妒耶律斜轸,嫉妒他改变了她的好朋友。
萧绰见萧婉容发怒了,心里有些发怵,便说:“婉容,你先别着急,是非曲直是辨得清的。”
萧婉容说:“什么叫辨得清?皇太后不是已经相信耶律狗儿参与了谋反吗?你都相信了,谁还能不相信?”
萧绰微微一怔,说:“大理寺是讲法理的,是要证据的,你放心,他们是不会冤枉狗儿的。”
萧婉容说:“我如何能够放心?汉宁就只有这一个孩子,虽不是我亲生的,但我视如己出,从小就跟着我。汉宁临终时让我照顾好狗儿,可现在他遭到不白之冤,被下了大狱,还可能被判刑,被砍头,我怎不担心?你叫我如何面对汉宁?怎么对得起他?”
萧绰说:“耶律斜轸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药了,让你这么死心塌地地向着他?”
萧婉容说:“皇太后问我吃了他什么药?我对你说,汉宁给我吃了真情药,痴情药,你平时总是怪他对我太薄情,那是你不懂他,但我知道,他可以为我去死,为我刀山火海他也肯去。”
萧绰诧异地看着萧婉容,她是那么自信,就好像倚靠在耶律斜轸的身上。
萧婉容说:“所以,臣妾请求太后相信我,狗儿是我一手调教的,他胆子小,心肠好,绝对不会做谋反之事的。”
萧绰说:“朕也不相信狗儿参与了谋反,只是案子已经交给大理寺,好歹要审问一个清楚明白。给世人一个交代。”
萧婉容说:“大理寺那帮人如何能听狗儿分辨?若是动用了大刑,怎么办?狗儿如何受得了?”
萧绰说:“这个你放心,朕让韩德让去主审,不会为难狗儿的。”
萧婉容长吁一声,说:“这样我就放心了。”
萧婉容说完躬身告辞,萧绰忙说:“你这么急匆匆地来找朕,就说这些话?就不陪朕坐坐吗?你与朕已经好久没在一起说说话了。”
萧婉容说:“我当然是想多陪陪太后,可是,这一大早家里就来了一帮衙役,气势汹汹地带走了狗儿,我连忙来找太后,到现在还没吃饭,肚子都咕咕直叫了。”
萧绰说:“没吃饭,怎么不早说?还怕朕这儿没吃的?”
萧绰遂吩咐奴婢端些饭菜来,萧婉容确实是饿了,片刻将端来的饭菜吃得精光。
萧绰看着萧婉容吃了饭,觉得这个侄女并没有改变,她吃饭还是那么大口地吞咽,喝汤仍然是咕嘟咕嘟地响,吃完饭,将碗一推,摸一把嘴,打着响亮的饱嗝,回头对萧绰说:“我吃饱了。”
萧绰笑道:“看你吃饭,就是一种享受。”
萧婉容说:“享受?汉宁总是笑话我是牛变的。”
萧绰说:“你当着他的面也是这么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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