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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假的最后一天晚上,江刻带着唐亦宁去城北找尤达。
他给唐亦宁的理由是整个长假都没出去转转,趁最后一天找尤达、王小灿一起吃个饭。
实际理由“讨债”一万。
傍晚时的快递驿站很忙碌,王小灿的父母也在,接待着来领包裹的居民,尤达听江刻说去毛鲜大排档吃晚饭,乐得大手一挥“走!今天哥请客!”
唐亦宁是女生,心思要比江刻、尤达更细腻,尤达那话刚说完,唐亦宁就发现王小灿变了脸色。
准备出发时,王小灿的妈妈对女儿说“小灿,你们早点回来,有些东西我和你爸搞不懂的。”
王小灿应下,回头发现尤达已经搭着江刻的肩走远了。
四个年轻人来到毛鲜大排档,正是用餐高峰,露天摆着的十几张折叠桌座无虚席。大排档也没什么领号排队,只能观察别人的吃饭进度,眼疾手快去抢桌子,所以除了坐着的人,还有好多人在走来走去,看着特别嘈杂。
尤达让江刻和唐亦宁看看哪儿有空桌,自己领着王小灿去点菜,等他们走远后,唐亦宁拉拉江刻的手,说“王小灿好像生气了。”
“是吗?”江刻一点没注意,“为什么?”
唐亦宁说“不知道,要不别让尤达请客了,咱们和他们aa吧?”
江刻说“我本来就没想让他请客,是打算我买单的,他自己说要请客,我就没提。”
他是来“讨债”的,请吃顿饭,再问人要钱,会比较好开口。
唐亦宁说“这样啊,那你刚才不说,等会再说会很奇怪,你也别说了,回去后给尤达转一下饭钱吧。”
江刻点头“行,我和他其实不分那么清。”
另一边,尤达正在小黑板前点菜,问了王小灿几句,她都没吭声,尤达转头看她,发现她满脸写着不高兴。
“怎么了?”尤达不解地问,“怎么又生气了?”
王小灿看着他那混不吝的样子就来气“你干吗要请客?”
尤达眨眨眼睛“我请客怎么了?上回刻子结婚,不是他请客的吗?这回轮到我,哪儿不对了?”
王小灿左手叉腰,右手指指尤达“你也说了是他结婚,结婚请吃饭很正常!你请吃饭由头是啥?你是结婚了还是考上清华北大啦?人家一个月挣多少钱?你一个月挣多少钱?他们跑过来就要咱们请客呀?朋友之间吃个饭至少也要aa吧!”
居然是为了这么个事?尤达不觉得自己有错“我住这儿,就像个东道主,刻子几个月才来一趟,咱们当初没钱是刻子帮的忙,他对咱们有恩,我请他吃个饭怎么了?”
“对咱们有恩?”王小灿冷笑,“我爸妈,这两年多怎么对你的?我妈一个退休的人,每个月领四千多块退休金,好日子不会过啊?要死乞白赖地给我们打白工?你不给他们开工资就算了,中午,我让你炒几个菜,给他们好好吃顿饭,剩下的菜我们晚上也能吃,你怎么做的?你特么给他们下两碗饺子!他们对你有没有恩?他们白干这两年,工资还抵不上十万吗?你怎么不说请他们出来吃顿饭啊?!”
尤达被喷得哑口无言,周围好多人在看他,他挠挠肚子,低声解释“我是把你爸妈当自己爸妈看的,是自己人。”
“谁和你是自己人?”王小灿越说越心寒,眼圈儿也红起来,“每天起早贪黑,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做的这些事有什么意义?钱嘛没挣到几个,债倒是背了一堆。尤达,我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你和他们吃饭吧,我吃不下。”
说完后,王小灿扭头就走,只剩尤达呆呆地站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术。
江刻抢到一张空桌,刚坐下不久,尤达垂着脑
袋回来了,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目光空空,像是没了魂魄。
江刻和唐亦宁对视一眼,发现王小灿不在,江刻刚要开口问,尤达突然“呜”的一声,双手捂脸大哭起来。
江刻“!”
唐亦宁从没见过一个成年男性哭得这么伤心,还是尤达这样一个大块头,粗喉咙发出来的哀嚎声真是能吓死人。江刻用手捅捅她,唐亦宁会意,起身说“我去看看菜,要是没点,我来点。”
她离开后,桌边只剩江刻和尤达,尤达无视周围人看好戏的目光,狠狠地哭了一场,慢慢停下后,眼泪鼻涕糊满脸地看着江刻,说“刻子,我怎么办啊?王小灿最近老和我吵架,听她那意思,她好像真的不喜欢我了。”
江刻给尤达递纸巾,没有解决这种问题的经验,绞尽脑汁才给了个建议“那你回去,多哄哄她?”
“没用的。”尤达擦完脸,摇着头说,“我给她按摩、捶肩、做饭、洗衣服,我让她管钱,手机也随便她看,我都给她学小狗叫了!都没用,都没用……”
江刻“……”
“她想结婚,她爸妈要我买房,可我没钱!怎么买房?”尤达呜咽着说,“我说我可以入赘,生了孩子就姓王,可他们不答应,说他们不要上门女婿,就想女儿能嫁个有房子的正常男人。你说这叫什么话?我没房,已经算不正常了吗?”
尤达的成长经历比江刻还凄凉,江刻好歹不愁吃穿和学费,大学不要家里的钱也是自己的决定,不管是在沈莹真家还是郑馥玲家,他都拥有一个自己的小房间,有张床睡,而尤达没有。
他的爷爷虽然愿意养他,但脾气不好,还爱喝酒,喝了酒就会骂尤达,有时候还会喊出“这是老子的房子!你给我滚”这种话。
小时候,尤达和江刻一起躲在被窝里,尤达说“刻子,以后长大了,我们买个房子一起住吧,你一个房间我一个房间,我们不吵架,谁都不能赶谁走。”
江刻说“好,一言为定。”
时过境迁,江刻真的买了房,还结了婚,和唐亦宁生活在一起,尤达依旧在流浪,逢年过节就去王小灿家,想要入赘,人家都不要。
江刻和尤达都还记得那童言无忌,可谁都不会再当真,这就是大人和孩子的区别。
唐亦宁点完菜,站得远远的不敢过来,江刻朝她招招手,她才走回桌边坐下。
尤达已经不怕丢脸了,手肘支在桌上,双手抱着脑袋继续嘀咕“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可钱哪有这么好挣?今年其实是挣钱的,就是房租太高,还得还债,明年会好起来,她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
江刻不擅长安慰人,一直在做倾听者,唐亦宁听完尤达的话,开了口“因为她看不到希望。”
江刻转头看向她。
尤达抬头“啊?”
听过尤达的话,谁都能猜到王小灿为什么会和他吵架,唐亦宁说“看不到希望,慢慢的就会绝望,与其一直痛苦,不如趁早解脱。”
尤达问“她很痛苦吗?”
唐亦宁反问“你感觉不到吗?”
桌上三人都沉默下来,直到服务员给他们上菜,江刻才打开两瓶啤酒,给尤达倒满杯“吃饭吧,别想了,今天我请客,你回去和王小灿好好道个歉,在一起都七年了,分了多可惜。”
唐亦宁怕踩雷,点的还是上次那些菜,尤达心情不好,啤酒一杯接一杯地喝,江刻喝得不多,还换位子到他身边,偶尔拍拍他的肩背,说“没事的”、“别乱想”,还有“不至于”。
再多的话,他也说不出来了。
三人正在吃饭,大排档的另一边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江刻循声望去,原来是五、六个年轻人在对一位大叔发难。
大叔一人占一桌,自斟自酌,等桌的客人太多,那几个年轻人等得不耐烦,就说这老头故意吃得慢,让老头去和别人拼桌,把桌子让给他们。
大叔不肯,几个年轻人就围着他破口大骂,什么“老不死的”、“倚老卖老”、“吃断头饭啊吃那么慢”……各种难听话一句接一句地喷。
大叔没动,也没开口,就坐在那儿继续喝酒,背脊挺得很直,有个年轻人见他这副样子越发火大,上手就推了他一把,眼看着要动手打人了。
唐亦宁只觉眼前一花,尤达已经弹了出去,对准那推人的年轻人就挥出一拳,年轻人被打得摔到地上。
周围客人吓得跑开,尖叫声不绝于耳,这动静惊动了老板娘,拉着服务员来劝架,年轻人的同伴反应过来,一起围攻尤达。
江刻冲进战团,没有帮忙打架,只不停地拉架,抱住尤达往后拉,又张开手臂隔绝尤达和那一群人,大声喊“住手!别打了!都冷静些!冷静!别打了!”
唐亦宁站在外围,几次想往前,江刻都冲她喊“你别过来,站远点!快报警!”
听到警察要来,那几个年轻人想到是自己人先对老头动的手,就有点怂,商量过后直接开溜。
尤达喝多了,嘴里大声骂着脏话,作势要去追,被江刻死死抱住“你疯够了没有?!尤达!停下!”
尤达停下了,在江刻怀里软软往下滑,江刻抱不住他,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又一次双手捂脸,嚎啕大哭。
冲突发生得很快,散得也很快,周围椅子倒了好几把,幸好桌子没被掀,老板娘安抚了客人几句,一切回归原样。
江刻为了护住尤达,身上挨了几下,唐亦宁都看到了,跑到他身边,担心地往他身上摸“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事,放心。”江刻看尤达这样子也来气,掐着腰说,“他喝多了,疯狗一样的,我们把菜打包一下,回去吧。”
“哦哦。”唐亦宁早就想走了,连连点头。
“哎!小刻儿,别急着走啊!”
出声的竟是刚才被责难的大叔,唐亦宁听到“小刻儿”这个称呼就想起来了,上次来吃饭时,她见过这大叔,尤达和江刻似乎都认识他,怪不得尤达刚才会那么冲动。
江刻不想再多留“李叔,尤达喝多了,我得送他回去。”
李叔笑笑“本来还想找你们喝一杯,那就下次吧,我也差不多要走了,刚才,谢谢你们啊。”
江刻摆摆手“没事儿。”
他扶起尤达,唐亦宁已经去桌边打包剩菜,李叔看着江刻架着尤达离开的背影,面上渐渐露出一个笑来。
——
江刻把尤达送回驿站,王小灿还在生气,但看到尤达喝得醉醺醺的样子,变成了又气又心疼,过来扶他。
尤达看到王小灿,扑上去就抱住了她,又一次大哭起来“小灿我错了,你别不要我!呜呜呜呜……”
江刻、唐亦宁“……”
王小灿差点崩溃“你别丢人现眼啦!”
离开驿站,唐亦宁开车载江刻回公寓。
江刻很郁闷,倒不是因为请吃饭,而是意识到自己这趟过来引发了尤达和王小灿的争吵,还把王小灿给气跑了。然后,他饭没吃饱,又莫名其妙被人踹了几脚。
最后,此行的目的——讨债,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唐亦宁开着车,问江刻“你们和李叔很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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