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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爷“明白!”
大景三司衙门距离都挺近,随时能串门,从私库内侍高都知那儿探听出点内幕的户部判官,匆匆找到度支、户部两司的几位大人就此事私下商议。
度支副使“胡话!我不信太子敢碰部费,说句难听的话,他不一定没有一身骚。五殿下担任户部使多年,不说自己,底下人谁没收过部费?谁家里搜出来不是腰缠万贯?太子和五殿下真敢自断臂膀,就为了拿‘部费’去填前程?”
度支判官看向户部判官“大人,您在五皇子底下做事,就没觉察到点什么?”
户部判官面有难色“我不是五皇子心腹,职位尴尬,职权不如正使、副使,也不能直接碰税账,还不如底下五案。说到底,判官就是被拉来垫背的,真有心整治‘部费’,你们说最后被推出去背锅的人是谁?是我们几个!”
“度支正使和户部副使都是陛下的心腹,太子动谁也不敢动他们,盐铁司的地位比度支、户部两司重要太多,就算开刀也不会动到盐铁司头上,只有度支副使大人你和度支判官大人,还有我,头顶压着佛,脚下一群小鬼,背后没靠山,我们三个都会被推出去背锅!”
这番话唬得度支判官和度支副使一脸戚戚然。
正在这时,有人来报赵白鱼带着三箱白银过来交通融经费。
“什么意思?三大箱白银——是以太子名义从陛下那儿借来的部费!好啊,看来高都知没说错,就是冲我们来的。”度支副使拍着椅子扶手不停说“京都府的账冲着我们这儿送,赵白鱼谁都不堵,就堵我们的路,摆明冲我们来,明摆着想我们背锅!”
“会不会是赵白鱼私自行动?”度支判官还是觉得这事儿悬。
“赵白鱼?他一个七品小官哪来的胆子冲三司开刀?!他敢得罪满朝文武?就算是他冲三司开刀,动机呢?能得到什么利益?只有太子想要钱,想要陛下的信任,我明白了!”户部判官恍然大悟“科场舞弊,太子牵涉其中,不干不净,之后陛下大刀阔斧改革宵禁,全权交给陈师道,不让太子插手,难道不是对太子产生怀疑的信号吗?还有黄河水患,祸及淮南,淮南那块地方可是太子的后花园,真不怕陛下牵连吗?”
“怕!就因为怕,所以太子急需邀功,淮南水患缺赈灾银子,又能邀功又能补过,一箭双雕!”度支副使感叹“可怕,真是可怕的手段、可怕的心性,如此针对我等,是要寒我大景朝臣的心吗?”
此时又有人来报,说是京都府新任知府身边的师爷的意思,要抓赵白鱼贿赂的现行。
度支副使冷笑连连“好啊,好啊,在这里挖坑等我们跳!”
度支判官“我感觉不太对,是不是冯春山刻意针对赵白鱼?”
户部判官“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这是冲着赵白鱼吗?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为何针对赵白鱼?你怕是不知道太子曾承诺将赵白鱼调去刑部,五皇子也在朝堂上对陛下、对朝官亲口说出赵白鱼清正廉洁的话!”
“他们就是一伙的!”度支副使铁板钉钉地说“串通好了来演戏,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等我们抓了赵白鱼行贿,将他送往大理寺、刑部,到时一审问起来说你为什么行贿,他就有理由揭露‘部费’,再联合御史台御前参一本——”
度支副使连连摇头,眼神放空“真是要置我们于死地啊!”
户部判官“谁死谁生还不一定,与其被动,不如主动出击!”
度支判官“你想怎么做?”
户部判官“到陛下跟前参我们自己一本!俗言道法不责众,真查下去又是一场大狱,大景眼下经不起任何动荡,陛下必然瞻前顾后,大开恩典,不会追究到底,但会让底下人把这些年贪污的‘部费’交上去。”
户部判官若有所思“不无道理。眼下朝局困难,亟需赈灾银两,国库、私库缺钱……但我们主动揭发‘部费’不就得罪同僚?日后会被整死啊!”
度支副使“哼!哪有这么便宜的事?阎王难缠,小鬼还对付不了?两位殿下得罪不起,还不能抓冯春山垫背?他以为命令赵白鱼打头阵就能躲在后面看戏,我非要他到前头来!”
说着话,度支副使叫人传话,就说他们心领神会,尽管放开手干,最好是冯春山亲自出面到御前参一本!
“京都府乃京畿之要,陛下任命冯大人担此重任是看重冯大人的才能,有意栽培冯大人,冯大人万不可辜负陛下。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要烧得响亮,最好震惊朝野,直接入陛下的眼!”
三司朝官的回复在师爷意料之中,只是过于热情的态度还是令他心生疑虑。
他将话原原本本带到,冯春山捏着小胡子思索再三,竟觉得三司朝官所言有理。
“你别劝我,你不懂,你目光还是短视了点,三司使是叫我参赵白鱼吗?不,其实目标是赵白鱼背后的临安郡王!你知道京城里流传一个秘密,关于临安郡王偷偷藏起来的那支神鬼兵吗?”冯春山捶着手掌心说“是了,是了!哈哈,不愧是五殿下治下的三司户部,忠肝义胆,举一反三!”
冯春山整理朝服,正襟危颜“师爷,替本府拟份奏折,本府要入宫夜奏!”
师爷拒绝不了,只能应是。
赵白鱼的三箱白银被留下来,等待销账的账簿也被留在三司衙门里,没人给个准信,只将他赶走,说是等回话。
摸了摸鼻子,赵白鱼嘴角噙笑地离开,回到衙门同冯春山对视,互相笑逐颜开,用看死人的目光致敬彼此。
冯春山忍不住乐呵,打量赵白鱼说“不错,差事干得不错。”
赵白鱼“多谢大人夸奖,下官不胜荣幸。”
冯春山“你做了件大好事,是大功劳一件,今天就不用忙其他公务,尽早下班,回郡王府多陪陪临安郡王。”
施恩似的,临了流露出鳄鱼眼泪般的不忍,给予赵白鱼一点仁慈。
赵白鱼不戳穿,傻白甜似的道谢,当即放值,趁夜幕降临约霍惊堂去新开的瓦舍过二人世界。
夜幕降临,京都府夜不宵禁,坊市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酒楼茶坊,通宵达旦,街边小摊琳琅满目,酒楼里吹拉弹唱、说书卖文,街边卖艺杂耍,特色小吃,冷饮果子,不一而足。
赵白鱼和霍惊堂肩并肩走着,宽大的袖袍盖住他们底下交握的十指,他们时而站在酒楼里听说书、听弹唱新曲,时而到外边的小摊要一些特色小吃填饱肚子,还买了冷饮果子,叫外卖跑腿送去砚冰、崔副官,另一份送到秀嬷嬷和姑娘们那儿。
“那儿有杂耍,快去看。”
霍惊堂看两眼点评“改天带你到军营里,叫他们给你表演表演。”
“那没意思。”赵白鱼拽着霍惊堂的袖子,兴致勃勃说“你别不动,我瞧不见了!”
霍惊堂愿意逛夜市不代表他喜欢钻进人多的地方,但小郎君喜欢,他也没办法,便在前面开路,宽大的衣袖轻轻一拂,两道行人便觉有股推力将他们推开,不过在人堆里人挤人很正常,便没多在意。
如此开路,赵白鱼轻松到了前排,好在他没脸皮厚到跟最前排的小孩子抢位置,身旁左右还是成年人。
霍惊堂在赵白鱼左后侧,几乎将赵白鱼拢在怀里,护着不让他被挤开。
赵白鱼目不转睛地看前面摊子里的杂耍,眼眸里倒映着烛光,肉眼可见地惊喜、欢喜和快乐。
霍惊堂则百无聊赖,干脆瞧赵白鱼好了。
与此同时,冯春山入宫夜奏,进入文德殿立即下跪“京都府知府冯春山叩见陛下!”
“起身吧。冯春山,何事夜奏?”
冯春山起身,眼角余光瞥见左前方还有三道身影,面孔陌生但衣服、官帽和腰间鱼袋约莫能认出是什么官职。
“臣要参……”
冯春山忽地咯噔一下,度支副使?两司判官?怎会在此?难道也是夜奏——奏什么?莫不是得五皇子命令来助他参赵白鱼?
可五皇子知道这件事了吗?
冯春山心情迷茫,他想静悄悄处理完赵白鱼再向五皇子汇报,原来被提前知道了吗?
元狩帝见他一时不语便好心开口“可是想参三司以权谋私,约定俗成,借销账贪污受贿一事?”
冯春山连连点头“是是——呃!”
什、什么?!
冯春山愕然,抬头看向元狩帝,目光茫然地落在前方三位三司朝官身上,什么情况?不是参赵白鱼试图行贿,怎么变成参三司了?
他有几条命敢去参三司?
“不……”
“朕知道了!”元狩帝快速截住冯春山话头说道“度支副使和三司判官都已经先参了自己一本,才让朕知道底下出现这么大一个漏洞,明目张胆行贿受贿——不,是压着人必须行贿!什么‘通融经费’、‘部费’,还约定俗成,一厘三毫?比朕还会抢钱!各个腰包鼓鼓,可是国库,朕的私库还筹不出四百万两赈灾款!”
“好个规矩!”元狩帝不住感叹“养痈畜疽啊,是朕的过错,朕还以为治下清明,百官不说完全清水一潭,可也不至于污泥一滩是不是?”
“陛、陛下……”冯春山一脸欲哭无泪,浑身哆嗦,想说什么却没法说出口,真正体会到什么叫骑虎难下,上了刀山下面还是油锅,生不如死的难受。
“冯春山,你是个好官。”元狩帝给他戴高帽,把他架火上烤“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这把火烧得好,烧到朕心坎去。若是人人都像你,朕就不愁了。”
冯春山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不用抬头就能感觉到三司朝官投来的仇恨目光,心肝颤、肾痉挛,腿肚子发软,目光涣散。
完了,全完了。
坏了五皇子多年经营,断了各个部门底下人谋财的路子,怕不是要被千刀万剐?
何况他和五皇子的关系没法解绑,他出面等于太子门面,他参三司、参部费,等于太子出手谋功绩!
他就是只十尾猫,也不够死的啊!
早知如此,便不去招惹赵白鱼了。
平白惹一身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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