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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厮混时间太久,到日上三竿,赵白鱼才醒来。

醒来时就发现他趴在霍惊堂的后背上,彼此的上半身都赤1裸,身上盖着一件毛毯,到肩胛骨处,屋里烧了整夜的炭火已经熄灭,赵白鱼是被冻醒的。

眼神朦胧的盯着近在咫尺的牙印,就在霍惊堂的肩膀上,赵白鱼只要一张口就能和牙印咬合上,屋外忽地传来细微的动静,紧接着是刻意压低声响的呵斥。

赵白鱼狠吓一跳,赶紧起身,捞起地面的衣服裹在身上,赤着脚撩开帘帐到小花厅探头看紧闭的门,影影绰绰数十道身影一动不动站在门口。

外头的太监呵斥一个小宫女“水冷了?去,赶紧换温水来。里头随时要用,你想让贵人等你不成?没点眼力劲儿!”

霍惊堂不知何时出现在赵白鱼身侧,上半身披着件单衣,双手拎着件白色狐皮大氅就披在赵白鱼肩头。

赵白鱼有些尴尬“不是说没宫人来吗?”

赵白鱼仔细一想,霍惊堂的确只说地方偏僻,按常理来说,这儿亮着灯不可能没有宫人看守,不由捂脸“他们等多久了?”

赵白鱼难受地呻1吟,怕不是大内宫人都知道他们昨晚偷偷跑这儿厮混。

赵白鱼窒息地咕哝“没脸见人了。”抓起大氅从头埋到脚,闷声闷气地问“陛下会知道吗?”

霍惊堂沉默良久才回他“陛下日理万机,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事实是以元狩帝的多疑,后宫风吹草动必然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不过赵白鱼眼下只想当缩头乌龟,所以选择相信霍惊堂的话,至少有个心理安慰。

霍惊堂提高音量“进来。”

一声令下,宫人们鱼贯而入,洗脸、穿衣连系扣子都有宫人代为伺候,赵白鱼深感不适,在宫女帮他系腰带时出言拒绝,自己动手。

霍惊堂倒是适应良好,举手投足很自然地接受宫人的伺候,神色冷淡透着疏离和矜贵,少了他在郡王府的随意不羁,多了几分规矩。

这一刻的霍惊堂才让赵白鱼确信他真的在皇宫里住了将近十年,是货真价实的天潢贵胄。

赵白鱼洗完脸,霍惊堂已经在门廊处等他。

“回郡王府吗?”

霍惊堂还没开口,领头太监就赶紧说道“陛下口谕,邀小郡王和郡王妃二位到福宁宫用膳。郡王殿下,陛下还没用早膳,说要等您二位,也不让奴婢催促,说是新年伊始,普天同庆,让您二位睡饱。除了太后和郡王殿下,奴婢还没见过能有谁叫陛下等的。殿下您瞧这福安殿,自您走后十来年,日日有人来做洒扫尘除的工作,又不让人搬进来住,也不准里头的物事有所损坏……如今宫里多了好几个小皇子小公主,可陛下心里,还是最疼您啊,小郡王。”

霍惊堂双手揣在袖子里,神色冷淡“公公如此多舌,不如绞了。”

领头太监条件反射地捂住嘴,随即讪笑放下“您说笑了,郡王殿下。”

霍惊堂“本王像在说笑?”

混世魔王的诨名绝不是浪得虚名,虽不会真绞了舌头,也够他吃苦头。领头太监连忙恭敬地低下头,再不敢多嘴多舌,自以为是。

许是霍惊堂瞧着势单力薄,十几年没住在皇宫里,叫这帮宫女太监打心眼里小看几分,随便一个太监就敢倚老卖老地劝说。

到得福宁宫,膳食都备好,但元狩帝不在。

大太监恭敬请安后解释“太后她老人家听闻郡王殿下在宫里过夜,还准备留宫里用膳,便说要过来,陛下亲自去迎接,殿下、郡王妃稍候片刻。”

赵白鱼有点紧张,这跟平时见皇帝的谨慎不同,眼下是见霍惊堂的血缘亲人,跟男朋友到未婚妻家里见岳父岳母一个道理,手脚不知如何摆放,生怕哪里上不得台面。

正无措之际,外头进来一群人,宫里太监有大半留守在殿外,小部分跟进来伺候,最前头便是一身大红色常服的元狩帝和深青色私服的太后。

太后今年六十,花甲之年本该大办寿宴,不幸遇到多事之秋,正好是淮南洪灾和时疫同时爆发的时候,元狩帝本来固执己见,不顾黎民百姓的舆情,还想继续操办,但被太后做主拦下来,只在她的慈明殿小办。

古人能活到六十就算长寿,普通人家也会着重庆贺,遑论一国太后。

但是民生多艰时,太后一力叫停,劝阻元狩帝的一意孤行,可见是位很有政治远见和非凡魄力的女子。

太后从殿外进来,身材高挑、匀称,虽六十但保养得当,满头乌发茂密,脸上皱纹很少,皮肤光滑,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华正茂。

霍惊堂低头,拱手“惊堂见过皇祖母,见过陛下。”

赵白鱼跟着行礼“臣见过太后,见过陛下。”

霍惊堂扭头看他,无声地说叫错了。

紧张得肾痉挛的赵白鱼只当看不见。

“起来。”太后来到霍惊堂跟前,捧起他的脸颊打量“气色不错,病好了?”

霍惊堂神色如常“小病罢了,谁拿这事儿到您耳边嚼舌根?”

“还瞒我?”太后拍着霍惊堂的胳膊,将他拉到桌边“要不是前阵子靖王闹出来的那档事,是不是得等你灵堂摆好了,我才知道?你们这些做人儿孙的,总喜欢学那套报喜不报忧,怕长辈担惊受怕的所谓‘孝顺’!以后可不得这般做了。”

拉着霍惊堂的手不放,太后犹如天底下最普通的祖母,絮絮叨叨地叮嘱“要是你出了事,我怎么和崔国公交代?以后到了九泉之下,又有何颜面见你娘?”

霍惊堂笑笑应对“孙儿吉人自有天相,如今不是没事?”

太后双手合十念叨阿弥陀佛“少杀生,多念佛,佛祖有灵,会保佑你们平平安安的……可经常抄写心经?每日可有默诵心经?初一十五可有去宝华寺吃斋念佛?”

霍惊堂“初一十五没经常去,但是有斋戒。”

太后闻言满意点头,看着霍惊堂的目光里充满慈爱“哀家膝下的孙辈里头,唯子鹓最心善。”

赵白鱼“……”今日或许窥见霍惊堂入佛门的引路人了。

太后坐于主位,元狩帝在她身侧,霍惊堂则在另一边,赵白鱼还在原地踌躇。

霍惊堂自然地开口“小郎,坐这儿。”

赵白鱼下意识关注元狩帝和太后的反应,元狩帝面色如常,没给眼神,太后倒是朝他露出和蔼的笑容。

“过来吧。”目视赵白鱼坐下来,太后一直打量着他,半晌后说道“不像昌平,倒是像二十年前的状元郎。皇帝,你看看像不像?”

元狩帝抬眼看着赵白鱼“确实没有半分像昌平。”

太后突兀地说“性情也不像。”

赵白鱼眼皮一颤,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蜷缩,仿佛此时才意识到他和太后、元狩帝还有这层表面亲缘关系。

太后“紧张了?”

赵白鱼低头,轻声说“臣人微言轻,见识浅薄,头一次和太后、陛下进膳,怕御前失仪。”

太后笑呵呵的,“你倒是诚实,也心善。”瞥见赵白鱼腕间的佛珠,不由询问“你也信佛?”

赵白鱼握着佛珠,还未回答,霍惊堂便握住他的手对太后说“孙儿大婚之日,皇祖母外出礼佛没碰上,这会儿是不是能补上杯新人茶?”

太后顿时笑开怀“皇帝,你说子鹓是不是话中有话?”

元狩帝淡笑“跟您讨随礼。他新婚当日,收了随礼却将来宾拒之门外,满京都没见过哪个像他这般混不吝!”

太后乐不可支,招呼赵白鱼到她身边站着,而后褪下左手腕质地精纯的玉镯塞到他手里,仔细地瞧着他的五官,仿佛透过他的轮廓在寻找昌平的影子。

到底没找着相似处,太后的热情微不可察地减弱,只拍着赵白鱼的手背说“这是哀家大婚次日,和先帝一起入宫觐见母妃,她送我的见面礼。”

赵白鱼推拒“太贵重了……”

“再贵重也是死物,比不得活人。你既是我的外孙,也是我的孙媳妇,亲上加亲的关系还不值得一个镯子?”太后盯着玉镯看了一会儿,随口一问“这些年和昌平可有书信往来?”

赵白鱼抬眼“没有。”

太后直勾勾看他“难道你自出生起便没和昌平相见?”

赵白鱼“太后忘了,公主是戴罪之身,被贬江南,无诏不得回。”

“啊,是,哀家糊涂了。”太后想起什么似的,说道“瞧我光顾着说话,都坐下吃,别拘谨,今日是家宴,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一样放松。”

赵白鱼笑一笑应对,全程不敢有丝毫放松。

食不言寝不语,席间很安静,直到用膳完毕,太后才同元狩帝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回我的慈明殿,子鹓多留会儿,跟皇帝叙叙旧。”

霍惊堂“我之前从大夏皇室搜到当年玄奘大师西天取经的孤本,已叫人翻译成经文,回头叫人送到皇祖母宫里。”

太后是真心敬佛,喜得合不拢嘴“好好,哀家等着。”

恭送太后,元狩帝叫人撤下宴。

霍惊堂立刻拱手“臣家中还有事忙,先行告退。”

“站住!”元狩帝瞪着他,有气不能发,像是心有愧疚占不住理的父亲。他甩袖,随手指了下赵白鱼“你留下来陪朕下棋。”

霍惊堂侧身挡在赵白鱼跟前,表情冰冷“他是我的小郎,当和臣同进同出。”

一口一个臣,一口一个小郎,都在元狩帝的敏感易怒点上跳跃。

“朕没问你。赵卿,你来说。”

赵白鱼走出,拱手恭敬说道“回陛下,臣主持郡王府中馈,一夜未归,怕府上事务堆积,还得速速归家才行。”

“朕如果是以舅舅的名义留你下来,你也拒绝?”

元狩帝身后的大太监不停使眼色,示意两人别犟,赶紧顺着元狩帝的话留下来,没听出陛下声音里的怒气吗?

赵白鱼低眉垂眼“尊卑有别,微臣不敢。”

大太监直接没眼看,瞧见临安小郡王翘起的嘴角更是满脸苦涩,这两位欸,真就是一个锅配一个盖,小郡王的臭脾气是陛下纵容出来,怎么小郡王妃的胆子也比天还大?

“好!好个尊卑有别!滚——给朕滚回去,既然这么喜欢待家里,这段时日就别出府了!”

禁足了?

大太监吓得赶紧跪下,拼命祈祷两位不要命的主赶紧认个错、道个歉,给陛下个台阶下就成。

霍惊堂和赵白鱼齐齐拱手,步调一致“谢主隆恩。”

言罢齐刷刷退场。

元狩帝“——!”拍着心脏气到了,但他拉不下面子叫两人滚回来。

于是大年初二当天,元狩帝兀自在寝宫里来回踱步,满脑子都是对自己的怀疑,难不成他已人憎鬼厌到这地步,以至于两个小辈对他毫无敬畏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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