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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四章冷面热心
尽管入值文渊阁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但杜桢还是老面孔老脾气,除却必要的时候并不和人多往来,待人接物仍是淡淡的。杨士奇对此司空见惯不以为意,杨荣金幼孜都是性子机敏的人,虽说原本担着翰林院的官职,可他们和杜桢本就是交情寻常,自然不会因为如今共事就刻意热络。于是,外头传言如何,竟是丝毫没有传入杜桢耳中。
这天恰是他轮值乾清宫,因此早朝之后,他就将通政司送来的奏折文书按照轻重缓急分门别类,先由太监送去乾清宫,自己略微收拾了一下就出了文华殿对面的内阁直房,从会极门经三大殿外朝到了乾清门。六部五府等等文武官员都需通报方可入乾清门,而内阁官员凭牙牌却可随时出入,因此当值禁卫查看过之后便让路放行。等到了御阶丹墀之前,他正好看到皇太孙朱瞻基带着随从下来,便从容退到一旁行礼。
朱瞻基拾级而下,待到杜桢面前吩咐免礼之后,因笑道:“原来今日是杜学士当值。皇爷爷刚刚还和我提起了交趾军务,据说元节这方略中还有你的指点,怪不得稳妥周密。”
“回禀皇太孙殿下,臣军略不及杨勉仁,所以谈不上什么指点方略,不过是在镇守二字上指点了一番细务而已,其中的要旨几乎都是原来那些。但要真正说起来,元节这条陈也只是照搬了英国公和黄尚书等人的老话,新意算不得很多。其实,整修交趾吏治,诏西南等地汉夷迁入以充实交南,善择原陈氏子弟授予交趾右布政使衔等等才是正言,真正的可取之处也只是这些。”
听到杜桢竟然给了这么一个苛刻的评价,朱瞻基愣了一愣后就笑了起来,当即点点头道:“杜学士还真是不给元节留面子。不过,老调重弹也好,毫无新意也罢,只要能管用,想必英国公和黄尚书非但不会计较,反而会支持元节这提议。交趾每岁用兵没完没了,序号钱粮军力,张越那奏疏我觉得很可取。好了好了,皇爷爷还等着你,你进去吧。”
等到离开了乾清门,朱瞻基方才若有所思地放慢了脚步。张越的奏疏看似四平八稳,仿佛完全是承继了英国公张辅和尚书黄福的做法,只是详述得更加条理分明而已。但他早就从朱棣那里得了一份抄本,细细研读了不止一遍,因而瞧出了那平实文字下头隐藏的锋芒。
张辅三至交趾,每次都是大刀阔斧迅速平叛,李彬却是至今四年却仍是劳师无功疲于奔命,原因就是李彬于全局上逊色太多,并非大将之才,虽有荣智伯陈智辅助,仍是不及张辅一人。可交趾那么一块小地方,难道真的要让大明第一名将一而再再而三地领兵前去?况且,他隐隐约约听说,当初马骐曾经向皇帝密告有人暗称张辅为交趾王,这毕竟也是忌讳。
跟在朱瞻基后头的黄润见他步子越来越慢,便摆摆手吩咐后头的随从退远一些,这才上前紧挨在后头,凑趣地说道:“刚刚见到杜大人,殿下怎的没提起小张大人曾经当众驳了某个进士的狂言?皇上适才提起此事的时候,仿佛也觉得小张大人不脱武家习气。”
“杜学士不是计较这些的人,说了反而没意思。”朱瞻基说着便皱了皱眉,口气亦是冷肃了下来,“科举为取材之法,朝廷也不曾禁绝过民间士子议论国事,那个进士指摘杜学士学问也罢,政见也罢,这都无所谓,但信口开河妄加诋毁却可恶。无论指斥时政或是官员,都该从一个正字入手,否则就落了下乘。我看皇爷爷刚刚虽是说笑,但心中也有些不以为然。”
黄润连忙点头附和,陪着朱瞻基回到了端本宫东配殿书房,他吩咐两个小太监陪着练字,随即蹑手蹑脚退了出来。还没来得及转去御用监,他忽得瞥见朱宁出了正殿,连忙上前行礼不迭。见朱宁面露红晕,他登时想到了这位郡主的婚事上头,于是便笑嘻嘻地开了口。
“郡主可是来请太子妃帮忙参详未来仪宾的?”
朱宁素来对太监不假辞色,但当初父亲朱橚在建文末年被囚宫中时,黄润还只是御用监中的杂役,曾经多方照顾,因这个缘故,她对他便和对别人不同。此时,见老太监笑得狡黠,她便没好气地啐道:“是太子妃让太医院拟了几个药膳方子,让我带回去让父王好好调养。”
“原来如此……”
见黄润笑嘻嘻地打了一躬要走,朱宁却叫住了他:“这京师在北边,一年四季都干燥得很,和南边气候不同。你习惯了温润潮湿,如今却是睡火炕,只怕身上不惯。父王那边正在编救荒本草,颇得了几个油膏之类的古方子,我刚刚都给了太子妃。到时候她免不了要给皇太孙,你若觉得有用也不妨让人去配一剂。”
“那敢情好,多谢郡主惦记着!”黄润情知朱宁不直接给他是防着有人说闲话,当下更是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老奴也没什么可报答郡主的,顶多是以后多上一炷香,祷祝郡主能许一个如意郎君。话说这京师的天气确实是摸不透,眼下南边正是春雨绵绵的时候,偏这儿天阴了足足六七天,愣是一滴雨也没有,就是常常电闪雷鸣的吓人。”
天阴沉沉的,乾清宫中朱棣的脸色也是阴沉沉的。虽说他并不像父亲朱元璋那样勤政,但所有重要的奏疏仍然是亲自批复,就是不太重要的,也会仔细看一看节略。自然,诸王的所有上书他都会亲自过目,此时让他大发雷霆的就是通政司送上来的已故汉王世子遗折。
“人都死大半个月了,居然到现在才送上这东西,朱高煦倒是会扣东西!要不是长史李默把这遗折送过来,他是不是还打算扣着儿子最后的遗笔?拟回文告诉汉王,他的世子朱瞻坦刚刚死,别一个劲只顾着想立那些个庶子!寿光王朱瞻圻就算再不是东西,那也是他的儿子,虎毒不食子,他要是只想着弄死这个儿子,那么不妨想想朕当初怎么饶过的他!还有,行文礼部,派人去开释寿光王朱瞻圻,让他好生收拾起孝心改过!”
心里梗了这么一件事情,这一整天朱棣就不曾露出过好脸色,处置政务却是飞快,当值的杜桢连同沈度等三个草诏的翰林俱是下笔如飞,总算是跟上了皇帝口授的速度。等到天色昏暗辞出来的时候,杜桢还是老面孔,沈度见惯了皇帝的性子,而那两个因书法婉丽刚任翰林典籍不到两个月的中年文官却连腿都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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