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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越自己看着那张图就觉得颇有些水平,此时黎澄这个专家又认可了,他就立时做出了决定。见那个宦官如蒙大赦连忙上前磕头道谢,陆丰理也不理,直接吩咐两个随从番子带着另一个宦官到外头去试枪。一时间,众人就在这偌大的地方巡视了起来。
兵仗局既设在靠近西苑的地方,自然是因为西苑还有内校场,有什么兵器可以现场使用试验,但去开国已久,这些条条框框之类的东西就渐渐废置不用了。十几间库房俱是铁将军把门,而那铁锁上更是锈迹斑斑,看得出来是很久没人进去过了。
铁青着脸的陆丰直接吩咐人砸开大门进去,这才看到里头码得整整齐齐的那些箱子。可打开其中一个柳木箱,张越随手拿出一把手铳,却发现里头的东西已经出现了锈蚀,便随手递给了旁边的黎澄。一个个传看下去,几个工部军器局的官员不发一言,陆丰却是更加恼怒。要知道,兵仗局和在禁宫东北角的火药局一样,都是为了万一有变时可以尽快调用内中兵器,如今里头的东西全然派不上用场,出了事情谁负责?
“幸好皇上把这些饭桶全都撤换了,留着也是大祸害!”
大骂了一句之后,陆丰就看着张越问道:“这工匠那边咱家就不随你去了。咱家原本还想着,幸好之前这边兵仗局看管得森严,没让人有可趁之机,如今看来,那帮人就是进来,拿到的也都是废品!这帮懈怠的家伙得好好收拾,咱家也得回去禀报皇上。你且放心,这边一定会派上一拨得用的人,免得再出现如今的情形。”
张越也不想被一群别人视之噤若寒蝉的人一直杵在身边,闻言自然点了点头。果然,看见陆丰带着大批人离去,剩下的那些兵部武库司和工部军器局诸官立时松了一口气,就连为官多年的黎澄也不例外。众人在这兵仗局转了一圈,发现但凡大太监起居的地方都修缮得宽敞亮堂,但凡工匠做事的地方都是低矮阴暗,等到了那些专事火器研发的工匠居处时,从上至下全都眉头大皱,纵使军器局诸官见惯了工匠那些简陋地方,也是觉得眼下这情形过分了。
眼下还是大冷天,可屋子里的火炕这会儿却是冰冷的,仿佛昨夜根本没烧热过。大通铺上堆了些破破烂烂的铺盖被子,甚至还有一股说不出的馊臭味。哪怕是清寒的京官,也都不愿踏进那屋子,张越虽也不想找罪受,但他还是先让那些诚惶诚恐跪在地上的工匠先起来,随即才到里头迅速转了一圈。
“指望住这破屋子的人造出什么好火器来,无疑是痴人说梦!”
张越自然是恼怒——想当初他在兵部武库司的时候,好容易说动永乐皇帝朱棣按照火器优劣和研制新式火器犒赏工匠,于是新式火器如同雨后春笋一般涌现出来,军队换装的效率亦是极高。兵仗局这边的光景他倒是听说过,可也没想到会糟糕成这个地步。把那个年纪最大的工匠招了过来,又询问了几句,见其始终是嗫嚅不敢答,他便淡淡地说:“这兵仗局上下的内官除却两个之外,其余的都已经下监待罪,尔等若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那些工匠平日里被中官们死命盘剥,就连口粮衣物都是如此,早已经是吓得如同惊弓之鸟。尽管张越这会儿和颜悦色,又说内官们都下了狱,可他们哪里敢轻易相信。那个年长的工匠犹豫了许久,最后把心一横,只憋出了一句话来。
“大人,小的……小的们在宫里已经服役两年多了,别的还能忍受,只是没法见家人。恳求大人能放小的们数日假期和家人团聚。这之后小的们必定尽力做事,绝不敢偷懒。”
两年多被拘在这里做工没见过家人,这和奴工有什么两样!
为官者平日高高在上,就算还知道平民百姓的生活,对于那些穷苦不堪的人却感受不深,因而此时竟是人人色变。张越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把心中愤怒压了下去,这才淡淡地对旁边的黎澄说:“军器局那边的工匠应该不是如此吧?”
“军器局自然不会这样盘剥人。每月只要完成定额便可回家和亲人团聚,若是超额还有赏钱,万一有什么奇思妙想,下官试过之后可行,则会报上去另行赏赐,绝不会役使两年多却不让其见家人。”黎澄年纪不小,早就过了血气方刚的年纪,但此时仍是忍不住一气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到最后才稍稍收住了口,“大人,此事当允了他们。”
“不单单是允了他们假期,那些内官们怎么从他们碗里盘里克扣的禄米,如今就要他们怎么吐出来!”张越冷冷地撂下那句话,见工匠们还是似信非信的模样,他知道空口说白话定然无用,便点点头说,“这给假之事本官会替你们去说,如今这屋子里的柴炭米粮被褥衣物等等,回头就立刻让人送来。”
这些工匠哪曾听见官员这般说话,此时一愣之下,也只得将信将疑地连声道谢,又要跪下磕头,却被张越阻止了。等到送着那一行人出了院子,方才有人乍着胆子拉了最末一个小吏似的中年人询问,得知这是兵部和工部的大官,为首的便是那位张侍郎,他们方才明白过来,为首的那个年长工匠更是忍不住双掌合十喃喃念诵了起来。
“真是小张大人!这回咱们有救了!”
而张越出了兵仗局之后,便对旁边一路陪着的一个司礼监宦官吩咐了几句,这才带着一行人又去了西苑内校场。他一到场,那两个东厂的宦官就把那个号称会试枪的宦官押了过来,又满脸鄙薄地说:“大人,这家伙也就是嘴上说得一套套,什么准星装药,真用起火铳却是一枪都射不中,还是咱们把人带回去吧。”
张越刚刚在工匠的处所转了一圈,心里正恼火,一听这话便想也不想就答应了。然而,那宦官眼见自己逃不过这一劫,一下子就吓得腿软了,待人上前来拖的时候,他无力地挣扎了两下就嚷嚷了一声:“大人饶命,小的检举,小的揭发……如今调到御药局的索连舟当年在这的时候,也一样是什么都不懂……”
话还没说完,这个倒霉的家伙就被那东厂的番子猛地卸脱了下巴拖走。看到这一幕,工部和兵部的几个司官都吓了一跳,而张越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理会,等出了西安门见阮秦迷惑不解几次要发问,他这才淡淡地说:“他这话到了东厂也会依样画葫芦说一回,在我面前叫嚷出来,不过是指量着把事情闹大,别去理会这样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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