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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闹,让我再睡会——”秦惊羽连手指都不想动,也懒得睁眼,只嘟囔道,“现在是白天咧,夜行晓宿,你懂不懂……”

“你!”冥王的声音骤然严厉起来,带着丝丝寒气,“沙地开始移动了,这里不能待了,不想被活埋就赶紧醒来!你听到没有!”

流沙……

啊,流沙?

秦惊羽猛然睁开眼,一把扯下盖在头上的毡帽,头顶上风沙漫漫,一堆堆沙砾被狂风吹散,在天空中打着旋,宛若阵阵水波袭来,自己埋在沙地里的身体也是随之轻荡。

呸呸吐出一口沙子,哑声叫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带着他离开这里,躲到背风的地方去!”

秦惊羽手忙脚乱,跌跌撞撞从沙洞里爬出来,又使劲把燕儿跟拔萝卜一样也拖了出来,摸摸腰间的宝剑还在,生死关头,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悍之气,将他背起就走。

在这风沙弥漫之地,到处都是一般颜色,一个模样,根本辨不得方向,好在她眼力过人,一眼见得远处一点凸起,应该是块露出沙地的岩石,于是拼尽全力,朝那里慢慢挪动脚步。

已经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又爬起来多少次,到最后,就直接在沙面上一点一点朝前爬,自己爬一步,又把旁边的燕儿朝前拉一点。

终于,在风声呼啸愈发剧烈的前一秒,抱着燕儿滚进那一方岩石之下。

风不停地吹,沙砾刮着面颊,脖子,手背,根本睁不开眼,没一会两人身上就覆盖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黄沙,还有那凝结的沙块,一个劲地砸在人身上。

将自己稚弱的肩背挡住外间风沙,抱着那重伤昏迷的少年,就像是怀抱初生的婴儿,无意识低喃:“乖……很快就过去了……相信我……我们会没事的……”

浑身痛极,再无半点力气,只是紧紧抱着他,在无边无尽的黑暗里,静静等待风沙过去。

风沙漫漫,近旁还夹杂着一些奇怪的咔嚓声,或许,她又在做梦……

时间流逝,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

耳边有人在唤:“丫头,丫头,醒醒,已经没事了!”

秦惊羽动了动,又是吐出一大口沙砾,脸颊上呼呼生疼,再一动,不止是脸颊,周身都是说不出的酸痛,听得冥王的声音着急在喊:“丫头,你怎样,吭个声啊……”

“我……没事……”沙哑着嗓音,轻轻吐出一口气来。

天色开始暗下来,黄昏逼近,黑夜将至。

这一场沙暴,竟差不多持续了大半日时间,好在有冥王事先预警,除了吃进不少沙子,两人身上并没受到什么伤害。

秦惊羽擦了擦脸,慢慢撑起身来,将燕儿从沙堆里挖了出来,拂开他脸上披散的乱发,仔细将他口鼻中的沙粒清除干净,回头瞥见冥王忧心忡忡的神情,不由冲他轻松一笑。

“你看,我把自己照顾得挺好的,还有,燕儿也没事……”

冥王没说话,只是朝她上下打量,面色越发凝重。

秦惊羽被他盯得有些发蒙,轻咳两声,呐呐道:“你在看什么?”低头下去,仔细审视自己,除了衣衫脏些破些,也没发现什么不对。

这人在沙漠,自然不如平日那般光鲜亮丽,邋遢些也实属正常啊!

冥王轻叹了口气,别过脸去,摇头道:“算了,这样大的风沙,也在所难免,只要人没事就好……”

秦惊羽听得一头雾水,疑惑望着他:“你打什么哑谜?”

刚摸了燕儿的心跳,自然是没事的,他没说人,那么说的是……物?

两手下意识朝身侧摸去,右边摸到坚硬微凉之物,那是别在腰间的琅琊神剑,而左手,摸了个空……

秦惊羽一声低呼,面色霎时惨白。

水囊!

那只装得胀鼓鼓的,自己只省着喂了几口的水囊,不见了!

水囊里,全是燕儿的鲜血,那是燕儿用来救命的血啊,何其珍贵,却被她的疏忽大意,弄得不知去向,她,真是该死!

眼睛一酸,怔怔掉下泪来,在两人身边摸索一阵,挣扎着就要起身:“对不起……我……我这就去找……”脑子里一片混乱,没有半分印象,或者是在之前的沙洞里,或者在爬行的过程中,或者……

冥王身影一晃,挡住她的去路:“风沙太大,地形已经变了又变,下一场沙暴说不清何时就来,别浪费气力了。”

秦惊羽咬住嘴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敢去看底下一动不动的少年,垂下头,哽声道:“可是……我们没水了……”

冥王瞥她一眼:“哭什么,当我是摆设吗?”

秦惊羽扁了扁嘴,慢慢止了眼泪,却仍是哭丧着小脸:“你除了能说话之外,也差不多就是那样的……”

“你——”

冥王七窍生烟,满面黑线,好不容易才想通大神不与凡人一般见识的道理,看了看天色,哼道:“已经走了大半距离,应该临近沙漠边缘了,植物也逐渐会多起来,要想找水,就要依靠它们,等到天黑就可以着手进行了。”

秦惊羽好奇道:“怎么找?”

“比如长有芦苇的地方,底下一米就应该有水;长有芨芨草的地方,底下两米就该有水;若是红柳或者胡杨,底下五米到八米左右就应该有水……”

“红柳……”秦惊羽想起自己最初醒来之时看见的那一丛植物,好像就是他所说的红柳,可惜自己当时不懂,硬生生给放过去了。

他后来又唠唠叨叨说了一大通沙漠求生知识,什么蒸馏取水,什么迂回绕行,什么海市蜃楼,秦惊羽都没听进去,在一阵又一阵的懊恼与自责,等来了又一个明月高悬的夜晚。

没有一丝风,气温却还是降了下来。

燕儿的心跳越来越弱,每一下过后,都要等上很长一段时间,又再次跳动一下。

银色的月光下,他的脸苍白得几近透明,脸上又粗又硬,乌紫的嘴唇上全是干涸的裂伤,体温却一路飙升,烫得吓人。

秦惊羽看得又急又痛,忍不住低吼:“你不是说他内息尚存,还能支撑几日,怎么会这样?”

冥王无奈摊手:“急性脱水,跟内息无关。”

秦惊羽刷的拔出剑来,对着自己手腕就要割下去。

眼前一花,冥王的身影立时飘来,肃然道:“你这一割的后果,他醒不来,你也要倒下,两人一起死在这沙漠里,倒也不寂寞。”

秦惊羽咬牙,自己死不足惜,燕儿,母妃,二皇兄,还有蛮荒岛上银翼守着的那么多弟兄……他们,怎么办?

“你看着他,我这就去找水!”

见不远处有块岩石,当下将燕儿费力移过去,脱下自己的外衫给他盖上裹紧,自己抓了琅琊神剑,回头一望,记住岩石的形状,即是慢慢朝前走。

“丫头,小心些!”

“我知道,你把他看好……”

脑袋昏沉,两脚像是灌了铅一般,只是凭着一腔信念,咬牙坚持。

她自己,其实也有一天多没喝水了。

走啊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或者更久,远远地,前方有小片半人高的灰影。

定睛一看,一大丛灰白的枝叶耸立着,像是冥王所说的那种叫做芨芨草的植物。

这,是真实存在,还是……海市蜃楼?

秦惊羽不敢确定,慢慢朝着灰影走去,终于走到跟前,一步步靠近,颤颤伸手去摸。

手指摸到直立的坚硬的禾草,忍不住大叫起来。

不是幻觉!

当下精神大振,拔出宝剑,就地挖掘起来。

小半个时辰之后,秦惊羽舔着微润的嘴唇,捧着湿濡的毡帽,喜滋滋往回走,边走边是唇角勾起,设想着把水挤进燕儿嘴里的情景,已经等不及看到冥王称赞的神情。

夜幕降临。

不知何处吹来一阵微风。

头顶上的天空漆黑如墨,月光清淡如水,照得沙面上一片银亮柔和,令人心神微醉。

纯净,静谧,安宁,真是……好美!

要不是之前的白骨,烈日,狂风,鲜血,一切都历历在目,她几乎以为,自己是走进了仙境。

将毡帽捧在胸前,像是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珠宝,深一脚浅一脚,努力在沙地上行走。

走着走着,秦惊羽的脚步慢了下来,停滞不前,眼睛越睁越大,直至迸发出一声惊叫——

岩石依旧立在原地,形状如初,她那件衣袍没有一点弧度地,平平整整地置于沙地上,除此之外,四面八方目光所及,皆是空空如也。

“燕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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