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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元熙怎么办?
不,她还不能死,她还要守着元熙……
秦惊羽颤抖着双手,从外袍上撕下一截布条,捂住鼻子。
血,越流越多,布条很快就被浸湿,鲜血啪嗒啪嗒掉落在地,如同溅开的水花。
——我爱你,殿下……
——你就是我的命啊……
——相信我,信我,信我……
曾经的山盟海誓犹如魔咒,尽在脑海里回荡,盘旋,久久不去。
心里,身上就好像是钝刀在一刀一刀地割,那么痛,那么痛,永无休止。
秦惊羽痛得咬破了嘴唇,在地上翻滚,泪水与血水一同滑落。
骗子,间谍,奸贼,叛徒……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精心编织别有目的的谎话,没有一句是真的!
她不哭,不能为那个伤她至深的男人哭!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信他,更不会爱他,只会恨他,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如果能有一线生机,那么他加诸在她身心上的痛苦,她一定会百倍千倍万倍奉还,所有的一切统统都还给他……
意识渐渐涣散,隐约感觉有人进来,粗略查看下自己的鼻息,疑惑道:“怎么回事?这毒也发作得太快了些,原本应当只是少量流些鼻血,没想到竟会血如泉涌,量大得惊人。”
“他死了么?”
“启禀主子,还没死。”
“没死就行了,不必理会,等下送点吃的喝的过来,让他吊着命,接下来还有三关,就看他的造化了。”声音微顿,忽又问道,“对了,敬霖如何了?”
“被二爷一剑削去了右耳,保不住了。”
“嗯,焰的气性比当年烈多了……”
脚步声远去,秦惊羽昏睡了大半日,感觉周身痛楚渐渐淡去,慢慢睁开眼,习惯性伸手去摸身侧,却摸了个空。
元熙呢?
心头一凛,赶紧撑起身来,在室内一阵寻找,狭小的空间都摸遍了,哪里还有元熙的踪影!
“萧冥,萧冥!你出来,把我弟弟还给我!”
一拳一拳捶着石板门,捶得关节处血肉模糊,仍不愿停止:“萧冥,萧冥,把元熙还给我——”
过得片刻,房门打开,她猝不及防,跌倒在地。
来人轻叹一声,将手中物事放在地上,却是女子嗓音:“殿下你就省点力气吧,我家主子也是为你好,叫我把小皇子抱去先养着,反正你现在……也照顾不了……”是……元熙的乳母。
元熙,在她那里……
这样也好,这暗室空气污秽,气温寒冷,元熙年幼体弱,待得久了必会生病,而她……想到那满手的黏湿,心底有丝了然,苦涩一笑,她已经自身难保,没有能力再照顾他。
秦惊羽平静下来,靠着墙壁坐好,淡淡道:“也好,请你好好待他。”
乳母低头,将地上冒着热气的瓦罐往她面前推去:“好歹吃点吧,这回是我煮的。”
秦惊羽看了看那罐中的饭食,有饭有汤,待遇比之前好了太多,那感觉,就像是……死囚临终前的最后一餐。
是啊,如果之前那种痛楚再发作一次,她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熬得过去,会不会就那样在极度的痛苦中走向死亡?
“萧冥给我喝的,是什么毒药?”面色坦然,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乳母没答话,起身往外走,走出几步,似是不忍,转过头来低道:“这是主子新近得来的奇毒,叫做绮罗醉,一共要发作四次,分别是从鼻口耳目流出血来,虽然中间间隔时间会越来越长,但是每一次发作,身体都会严重受损,等到最后一次发作,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而解药极其难配,也是分四次服用,但从来就没人试过,没法知道是否真的有效。”
“你为何跟我说得这样清楚?”每回有人进来送水送饭,总是来去匆匆,从不停留,更不用说是对话了,她这样,不能不让人生疑。
“让殿下知道自己的处境也好,才能明白别人为了帮你求取解药,多么不容易……”乳母欲言又止,疾步往外走。
“等下!”秦惊羽叫住她,冷笑,“居然还有人在帮我?还派你来当说客?哈哈哈——”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好笑的事情,她笑出了眼泪。
“没人派我来,我只是……不忍心看他那样……”乳母咽下未尽的话,拉开房门出去。
那样骄傲尊贵的男子,剥去平静淡漠的面具,久久跪在她面前,苍白憔悴,眼神恳切,只一句话“帮我好好照顾他”,叫她如何狠心拒绝?
房门关上,室内重新堕入黑暗。
秦惊羽静静坐着,慢条斯理把满罐饭食吃完,眸光一眨不眨望着屋顶,那上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让她出神,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到,只是那么长久地望着。
奇毒是吧,第一次已经发作过了,接下来会是第二次,第三次……
先是从鼻子里流血,然后是嘴里,耳朵里……
看起来,萧冥是对自己恨之入骨,存心要自己的命,就算没有被下毒,这铜墙铁壁的囚室,重重包围的防卫,根本就是插翅难飞,更何况她还中了这样的剧毒,他囚她于此,是要让她在这里倍受煎熬,活活等死吗?
心已经痛得麻木,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只是她不甘心——
她恨,她怨,她悔,如何甘心赴死……
这日毒药发作之后,周身酸软,倒是并无太多不适,浑浑噩噩又睡了两日。
昏迷中,好似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忏悔,有一双温暖干燥的手在为她清理污渍,包扎双手,更换衣衫,小心翼翼捧着她的脸,轻唤她的名字,一如从前做惯的那般……
嘴里被喂进一物,带着淡淡的苦味,背心有暖流注入,血脉通畅,痛楚渐消。
好舒服,就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美梦。
真的是在做梦吗?
她是被颠醒的。
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裹在厚实的被褥里,靠在一具温暖坚实的胸膛,蹄声阵阵,马车飞驰。
被人救了吗?
她已经逃出魔窟了吗?
在抬眼看到那一张清瘦白净的俊颜后,所有侥幸皆被打破,说不清是悲是喜,只觉得内心凄凉,无奈到了极致。
竟然是他……萧焰!
利用完毕,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为何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醒了吗?”感觉到她的轻颤,他凑过来问,“你觉得怎样,可有哪里不舒服?”他的声音清朗,带着一点沙哑,还是那么温润好听,但是再也激不起她心底半点波澜。
秦惊羽微微侧头,避开他的触碰:“我很好,很好,从来没有这样好过。”
大手离开她的面颊,揽住她愈见单薄的肩,手指稍微用力,低喃:“殿下……”
“别叫我殿下了,这里不是大夏皇宫,不必再虚假作势,就叫我的名字吧。”
“名字?”
“是啊。”秦惊羽声音冷淡,就像是一潭平静无波的死水,“叫名字,叫我秦惊羽,就像我叫你萧焰一般。”
他垂眸苦笑:“你……都知道了……”
“嗯,知道了,所有的一切都知道了。”秦惊羽慢慢退开,身子抖索着,尽量从他的掌控中抽离,冷冷看着他,心里还是止不住的痛,“别在我身上费心思了,我对你而言,还有作用吗,你还想在我身上拿到什么?”
他没有说话,只是搂紧了她,力道大得惊人,仿若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躯血肉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俯下头来,吻向她的唇,轻缓地,温柔地,珍视地,渴望地吻她。
深情绵长的吻,从头到尾,无论如何,秦惊羽一动不动,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眼神淡泊,面容淡泊,就连唇上的温度都是淡淡的,凉凉的,宛如胸腔里那颗破裂不堪的心。
心都死了,只剩下一具空虚残破的躯壳,她还能如何?
山庄里的饮酒高歌,海岛上的并肩退敌,深宫中的夜夜温柔,再也回不去了。
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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