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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皇城中一派肃穆,外朝白旗飘荡,金鳞禁军也在金色铠甲之外罩上一层白衫,与三大殿外的苍白龙岩地面遥相呼应,散发着一种悲怆之气。
内廷之中的装饰也都换上了镶嵌金丝边的纯黑丝绸,就连灯笼都用黑纱罩住,隐隐烛光变得更为昏暗颓唐。以玄色火晶石铺就的地面反射着盘龙金柱的光辉,让整个内廷里蒙上一丝混沌的荒诞。
可就在这黑金相交中,有一抹刺眼的虹光异彩,与周边的哀荣之色格格不入。她像阴云密布的苍穹上空飞过的凤凰,所过之处雀鸟跪拜,金鳞退避,直至龙降宫前。
“让开。”独孤万华昂首而立,哪怕挡在她面前的金鳞卫领军足足高她一尺,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鸟瞰天下的气势,也让人觉得是她在俯视别人。
被“俯视”的金鳞领军关恒是名服侍过三朝皇帝的老人,他曾与无数高手之间生死相搏,也在战场中与死亡擦身而过,可他从未感到过恐惧,哪怕是自己的肚子被豁开了个口子,他也会把流到体外的肠子塞回去,继续举盾挥刀不带一丝迟疑。
就算是这样的百战之躯,在面对这位年轻的皇后时,心脏也会狂跳不止。但他荣誉与责任不允许他有任何让步,不管面对的是玄鸟还是龙母,只要没有皇帝的命令,这名老兵都会如不可撼动的断龙石般,阻挡在龙降宫门前不让任何人通过。
“你耳朵聋了吗?”见守卫不理睬自己,贵为一国之母的独孤万华凤目圆睁,双眸中似乎喷出了炙人的火焰,“我乃泓朝皇后,服侍皇帝起居本是分内之事,尔区区一个看门老狗怎敢挡我的道路,阻我夫妻团聚?难不成要逼宫造反吗?给本宫滚开1她再次大声呵斥。
但万华自己心中也清楚,这种威胁对面如同石壁一般的老兵,就如同清风一般无力。可她还是要来,至少要让他知道自己来过。
面对气势汹汹的一国之母,金鳞领军沉默不语,他把手中的长刀稍稍一转,让刀刃侧向了一旁,刀身反射的阳光闪烁耀眼,那意思好似在说,“今日谁敢从此过去,定让他丧命刀下。”
刀光射在万华的眼中,让她皱眉眯眼,这种挑衅的行为使她怒不可遏。
她想起入宫十八载,虽贵为内廷至尊,可外臣们对自己毫无尊重,更有甚者在朝堂之上便敢直呼自己为祸水。当初皇帝决意封后时,便有人极力阻挠,事后即便自己如何哭诉,皇帝也没对那帮大臣做出任何惩罚,那时她便明白自己不过是皇权与金钱交易的工具,而无论是之前的狂龙帝九方昊,还是当今的中正皇帝都和自己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她也不再需要那虚幻的感情,如今她来此是为了更真实的东西——权力。
确切地说是她儿子理应获得的权力。
自三月前太子薨逝,皇帝便把自己关在龙降宫内整日痛哭,常有传闻皇帝悲伤不能自抑,早年间征战时留下的创伤,在如此悲痛之下旧伤复发,健康状况急速恶化,已显油尽灯枯之兆。可储君之位并未明确,放眼如今皇嗣之中,三皇子九方肖举止轻佻,玩物丧志不喜政务;四皇子九方策身体羸弱,终日闭门养病;二皇子九方故少时便触犯龙颜,被封为连城侯,在长垣边塞抵御蛮族,远离权力中心。
唯有嫡子九方逊,虽尚年幼但聪慧机敏,筋骨强健,又是皇后嫡出,于情于理都该立为储君,可三个月过去了,满朝文武再未见过皇帝一面,更别说立储之事了。
就连她这个皇后,想面见皇帝,也被这铁壁一般的老兵挡在门外。但这次她的耐心已被耗尽了,皇帝已死的流言已经搞得内廷人人惶恐不安,今日她势必要见到皇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独孤万华拉起年仅九岁的九方逊,再次对着手持利刃的金鳞领军说道,“本宫乃是泓朝百花皇后,如今吾将带着皇子去见他的父亲,倒要看看你的刀能否拦得住皇家真龙的血脉1
言罢她紧握九方逊的手便要闯宫入殿,万华依旧昂首阔步,面对明晃晃的凶器,凌人傲气丝毫不减,她身边只有九岁的九方逊虽未流露出畏惧之色,但却不时偷瞄一眼那侍卫手中的大刀,好似在看那悬在天上的利刃何时砍下,好便拉着母后赶快躲避。
正当两人经过那铁铸般侍卫身边时,万华的余光瞟见了原本纹丝不动,如同一根亭柱般笔直的长刀,角度发生了些许的变化,那看似沉重笨拙的兵器正在以不符合她认知般的速度朝她头上落下,一瞬间她觉得脖颈发凉,心中后悔自己冲动的行为,可事已至此,只能孤注一掷。
“啊*—吾儿啊!到底是何人害你……”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嘶吼凝固了龙降宫外的时间,那声音包含着悲怆与愤怒,在整个内廷中回响不绝。
同时一名瘦高的老人闪出了皇帝寝宫,他随手带上了宫门,方才让内廷重归安静。
“皇帝口谕:自太子云薨逝,朕悲愤已极,体虚神烦,无力主政。正值多事之秋,皇后主理内廷,稳定宫心,朕心甚安。望此间教导皇子,以早日为国之栋梁,以备他日不便。”
那瘦高无须的老人浑身散发着难闻的汤药味,他弓腰垂目,看着万华那一双凤翅锦缎鞋的鞋尖,用阉人特有的宏亮而柔和的嗓音传达着皇帝的口谕。
“皇帝在这段时间很感念皇后的情谊,但皇帝龙体欠安需要静养,皇后请回吧……”
独孤万华突然感觉头上一阵向上的飓风,她瞟了一眼立在身边的侍卫,长刀已回到了原来的直立状态,一缕青丝也从她鬓边缓缓飘落,她方才确认刚才不是错觉,倘若这口谕晚到一会,关恒这老军真的会连同皇子和自己一同砍了。
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皇后定了定神,恶狠狠地侧目盯着老军关恒,口中的话却是对宫内的人所说,“臣,谨遵圣谕。”
之后转身便离开了龙降宫门前,也不去再看一眼那残酷无情的侍卫和奴颜媚骨的阉人。
黑色走廊中皇后宛若一团即将熄灭的火焰,火红色的长袍在微光中像是即将化为灰烬的煤炭,跟在她身后的侍女各个犹如受惊的麻雀,没走出多远就有一名宫女因惊吓过度跌倒在地。
“废物。”独孤万华骂道,“如此胆怯之人,怎配与凤齐飞?来人,送去寒鸦馆。”
实际上,万华的心中也是十分恐惧,毕竟刀悬于顶,若不是那阉人魏大宝早出来一刻,自己可能已经奔赴黄泉,只不过身为国母,她万不能露出丝毫恐惧,尤其是在这些外臣面前。
可一回到凤祥宫,屏退左右后她便如同泄气的皮球,一下子堆坐在梧桐木的椅子上,好似斗败的公鸡低下了高昂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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