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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丰六年正月尾,安南战场传来了首份捷报,冯虬率军逼退安南军数百里开外。彼时冯夫人正得盛宠,司徒邑只要进后宫,基本都是入的她的兰阳殿。
只是就算这样的恩宠,较之楚越从前还是半点都比不上的,毕竟这后宫之中还没有新人能够日夜随在皇帝边上,就连听政事也不用避开。柏夫人心里大约有了个数——天子是为南边战事,所以没再为这事劝过楚越。
司徒凌瞅着机会入朝升宫和楚越说话。乍暖还寒时,身子骨虚弱的楚越又病倒了。为防过病气,她只能半坐榻内,拉下厚重的帷幔,再隔着一道漆木屏风与司徒凌说话。
不过开口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鼻子堵了通不了气,说着说着就仿佛哭了一般。让外头的人听着更加心疼。
司徒凌叹了几口气,也不敢多聊下去,最后只嘱咐田“好生照顾她”,便离开了朝升宫。
出来没几步,她沉思片刻,又悄无声息地朝着无极宫的方向过去。
宣室殿外罕见的没有小黄门守着,也没有瞧见成奎那个老家伙。她便褪鞋履长驱直入,还未见着人,嘹亮的声音就已在空旷的大殿内响起。这次倒是如实相告“嫂嫂病得厉害,哥哥有去看过吗?”
可惜谎话一旦用过,现如今就算真的也仿佛藏了几分假。
发现无人应答,司徒凌就绕过殿内几根巨大的楹柱,才瞧见苎布的帷幄后还有几道人影,再往前几步,又瞧见殿内躬身站着几个谏大夫、几个侍中郎。还有萧司笃、武丰和李悌同几位尚且面生的大臣。
座上的天子并没有理会司徒凌的话,下头倒是有人先开始不自在了。萧司笃就像看热闹一样地瞅了眼李悌,又斜目望向吉天长公主。
这样安静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下一瞬成奎就小跑进来了,“凌主,凌主。”他顶梁骨走了真魂,气都不敢大喘,先朝着司徒邑那头跪下,“奴婢该死,方才疏忽。陛下责罚。”
司徒邑薄唇微抿,只一个眼神丢下去,也能让人知道是要他们出去。
吉天长公主的心态倒也是好,并没有被自己哥哥的气势所吓到。眼神投过去的同时,又冷不防地与李悌对视上了。
不过小几年不见,这人倒像是老了十来岁一样。她收起心里的嘲讽,迅速整理衣袖,昂首随成奎退去。
月下旬,阿谦来看望楚越,说了一些这段时日在太子宫做了什么,学习到了什么。然后又提到了自己的两位老师萧司笃和武丰。
“倒是有些时日没见到武老师了。”太子盘着腿坐在楚越榻前,手里圈着悬起的素纱幔帐,装作不经意地与屏风旁的祁香递了个眼神过去。
祁香反应稍慢,回味了半晌才将屋子里的宫奴都遣退出去。
楚越将这些尽收眼底,轻声问他“怎么了?”
“母亲,儿子听说父皇私下再派了武老师去查西边的事。”他也知道提及这事多有避讳,于是往床榻边靠过去,“萧老师说父皇觉得此事还多有蹊跷,不清楚是西边有人从中作祟还是朝廷里的人,便暗中派人去的。”
楚越将眼眸垂下,并未回他。
沉吟片刻,阿谦索性一股脑地吐出了心里的话,“这事父皇对舅舅算是仁至义尽了,当时下的旨也是按您意思抓回来定罪的,可谁知后来舅舅会带着难民闯入军营……”
堂堂一个朝廷大行令,有什么事找郡守、找司马好好说不成,为何就非要带着一堆难民强闯军营呢?这样□□的情况,谁能保证得了会发生什么?
太子今日来的原因,看来不单单是为看望楚越。楚越就伸出手去摸了摸他圆圆的脑袋。感慨他委实聪明,虽然脸还稚嫩,但一言一行间已隐隐露出细腻深沉的心思。
那日她在宣室殿内殿和司徒邑的对话,他知道;武丰私下被派去西边的事,他也知道。说是萧司笃告诉他的如何能信?萧司笃为人臣这么多年,什么话在太子面前说得说不得,他能不知道?
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多半还是他自己去打听的。
说了这么一大堆,不过是为了自己和司徒邑不闹僵关系。只是不知道这其间带了多少母子的情分,又带了多少为自己谋划的私心。
不过有私心也没什么,毕竟楚越现在确实和太子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便扯出一个温和的笑来回他,“你不必过多担心这事,只好好读你的书,仔细过几天你父皇考你!”
太子听她主动提到父皇,心里才算是踏实一些。听话地应了几句,临走时可能还有些不放心,干脆又说,“母亲,等您身子好些,儿子代您的意思去请父皇过来吧。”
楚越抬眸一顿,还未反应得过来,却见太子已经在屏风旁跪下了。伏低的身子压着脸,叫人看不清神情,只能察觉出语气里的委屈。
“这些日子安南战场的事多,儿子很久没见过父皇了。等回头闲一些,咱们一家人设个小家宴可好?”
“有您在,父皇也能与儿子多一些话。”他抬头,圆圆的双眼至真至纯,稚气之中包含了一个儿子对父亲的思念。
阿谦平日的话不算多,就算在最为信赖的楚越面前也是如此。今日为了急于修复司徒邑和她的关系,可谓是下足了功夫。提出来要求后不仅不给人拒绝的时间,下一句又立刻要勾起长辈的同情心。
这样作为母亲的楚越,就不得不答应……
不到十岁的孩童,就已经学会这般处事了。
她无奈应下,也不知道这儿子太过聪明是好还是不好。
太子前一脚刚离开,田后一步就从曲湘侯府回来了。恰逢祁香收了杯具一应准备退下,见田入内似是要禀告什么。她便捧着托盘放慢了动作。
岂料田掠过她一眼,直接说,“祁香,你先退下。”
原本不是什么祁香不能听的事,只是这事不曾安排给她。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安全。田是这么想的,可祁香却不这么认为。她低头退出时,心上却不觉又蒙了一层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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