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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府的马车上,她特意给端木纭看了涵星给的首饰,美滋滋地说:“明天我再去舞阳的公主府找她,还有云华,丹桂,蓝庭筠……”她一个个地数着手指,大眼闪闪发光,小脸上红扑扑的。

端木纭抬手温柔地揉了揉妹妹的发顶,目光清澈而坚定。

虽然她们是女子,不能随简王上阵杀敌,但是,她们也能够力所能及地做一些她们能做的事,也许微不足道……

北境战事之急,京城的百姓还没有一点危机感,而一些机敏的勋贵人家已经闻到了几丝危险的气息。

接下来的几天,端木绯马不停蹄地把几个交好的姑娘家里全都跑了一遍,舞阳、云华、丹桂等姑娘们纷纷响应,拿出了自己积攒的月例和首饰。

一开始,端木绯只是去一些交好的人家筹钱,也没特意宣扬,她四处为北境筹钱粮的消息就在不知不觉中传了出去,于是,就有不少人陆陆续续地亲自登门端木家。

一大早,就有一辆华丽的黑漆描金藤萝纹马车停在了端木府的东侧角门外,门房歉然地对着一个干练的蓝衣丫鬟道:“请回吧,我们姑娘今日有客。”

门房客气地双手把一张精致的洒金帖子递还给了蓝衣丫鬟。

蓝衣丫鬟傻眼了,欲言又止,他们家可是上门来送银子的,怎么就把人往外赶呢?!

蓝衣丫鬟最后还是讪讪地拿着帖子回了马车边,诚惶诚恐地对着马车里的妇人禀道:“夫人,拜帖被……”

说话间,马车的窗帘被一只保养得当的红酥手从里边挑起,露出半边圆润的脸庞,妇人眉头微蹙地朝那端木府的角门方向望去,同时,她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蓝衣丫鬟噤声,刚才端木家门房的声音早就清晰地传到了马车里。

妇人面露不解之色,据她所知,这些日子不少人家都登门拜访了端木四姑娘,端木四姑娘不问亲疏远近地都见了,怎么轮到她就被打发了呢!

思绪间,只听“吱呀”一声从西侧角门响起,紧接着,就见一辆华帷马车从门内缓缓地驶出……

妇人随口吩咐道:“你去打听一下,看看这是哪家。”

蓝衣丫鬟立刻就领命,跑去打探了一番,不一会儿,就又回来了,回禀道:“夫人,那是威武将军府上的林五姑娘。”

蓝衣丫鬟更不解了,他们家可是安定侯府,怎么这端木四姑娘肯见林五姑娘,却把他们侯夫人拒之门外呢!

马车里的安定侯夫人望着将军府的马车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丢下两个字:“回府。”

蓝衣丫鬟还以为侯夫人是气了,随着马车回去了,却不想次日一早,她再次来到了端木府的大门口。

同一张帖子再次递了进去,蓝衣丫鬟陪着笑脸道:“我们安定侯府的三姑娘想求见贵府的四姑娘。”

夫人说了,想要给人送银子,那也是有讲究的。

夫人说了,这是一个与端木四姑娘交好的大好机会,不能错过了。

夫人说了,今天见不着,就明天再来……

蓝衣丫鬟屏息地在角门外等待着,不一会儿,端木府的东侧角门就完全敞开了,安定侯府的马车被两个门房婆子迎进了府中,蓝衣丫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对于端木家的门房而言,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了,这几天,府里是客似云来,一个个接二连三地登门,老的被拒,就少的来,都快把端木家的门槛给踩破了,都表示要为北境慷慨解囊。

但凡是来捐银子的,端木绯来者不拒,让锦瑟把每门每户捐的银子全都记了账,也不多收,每户最多五千两,写明所有捐赠的银子都会用于购买粮草衣物送往北境,并让捐赠者都一一按下手印。

连着七八日,端木府的来客越来也多,一个个都是冲着端木绯来的。

六月初二,端木府中又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季姑娘,这边请。”

一个婆子在前方领路,忍不住悄悄地用眼角的余光瞥着这位身着月白襦裙的季姑娘。

这位姑娘那可是最近京中的大红人啊!

她身上的故事波澜曲折,高潮迭起,简直就够编一出完整的戏了。

婆子心里唏嘘不已,脸上不动声色,殷勤周到地给季兰舟领路,一直把人给引到了花园的小花厅中。

小花厅三面的窗扇都大敞着,明亮通透,透过那敞开的窗户,隐约可以看到厅中几个姑娘或站或坐或执笔而书。

那婆子停在了檐下,碧蝉从花厅里出来迎季兰舟:“季姑娘,里边请。”

季兰舟微微一笑,提着裙裾进去了,就听里面传来端木绯清脆的声音:“三年前,江南一两银子还能买七八石的大米,现在一两银子只能买到四石米;辽东、南境和北境一两银子只能买一石米;华中的米价倒是在两者之间……”

声音中夹着沙沙的翻页声、算盘拨动声以及窗外的风拂枝叶声,气氛宁静淡然。

端木绯正坐在一张书案前,俯首看着账册,一手翻页,一手五指如飞地打着算盘。

当季兰舟走到近前时,端木绯似乎有所感觉,自账册中抬起头来,右手也从算盘上移开了。

“端木四姑娘。”

季兰舟对着她福了福,目光在那个油光发亮的算盘上停顿了一瞬,心里其实有些意外:大部分的书香门第的姑娘家觉得商户低贱,怕被人看轻了,宁可费心心算,也不敢沾染算盘。

不过,这位端木四姑娘又岂是普通人!

对待这位行事不拘一格的姑娘,季兰舟也不绕圈子,长话短说道:“听闻姑娘在为北境筹集钱粮,我也想尽绵薄之力,我备了一百万两……”

话语间,季兰舟的丫鬟捧着一个木匣子上前了一步,谁想却听端木绯二话不说地拒了:“这银子我不能收。”

丫鬟傻眼了,停下了脚步,只能转头看向自家姑娘,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可是一百万两白银啊!自家姑娘打算捐时,她就想劝,毕竟姑娘如今无依无靠……却不想还有人比自家姑娘更狠!

连季兰舟的脸上也是难掩惊讶之色,樱唇微张。

端木绯合上了账册,在季兰舟疑惑的目光中,泰然自若地说道:“季姑娘,你刚刚才给南境捐了四百万两。”

端木绯抬手示意季兰舟坐下,精致的小脸上笑吟吟的,那双大眼清澈明净看得季兰舟神情有些微妙。

季兰舟在书案的一边坐下了,绿萝给她奉了茶,清新的茶香钻入她的鼻尖。

“端木四姑娘,你也知道的……”季兰舟与端木绯四目直视,眸若秋水。

明人不说暗话。

“对我来说,那四百万两只是一种手段,但这一次,我是真心诚意。”季兰舟真挚地说道,优雅地端坐在椅子上。

她的模样柔美中带着几分娇弱,神情温婉而坚定,她并非一朵柔弱易折的娇莲,而是那风寒不惧的雪梅,无论环境多么艰难,她也能生存下去,凌寒怒放。

“季姑娘,那就更不能捐那么多了。”端木绯笑眯眯地直言道,“你想想,若是皇上知道了,会怎么想?”

对待聪明人,端木绯点到为止,季兰舟若有所思地端起了茶盅,浅呷了口茶。

六月初,天气已经相当炎热,小花厅放置了两个冰盆,淡淡的荷香自湖上随风飘来。

这是一个恬静闲适的上午。

季兰舟放下茶盅,抬手做了个手势,她的丫鬟就把手里的木匣子打开了,送至自家姑娘跟前。

匣子里赫然放着一叠厚厚的银票,但是,这屋子里的其他人看也没看那匣子一眼。

季兰舟随手从匣子里拿了一张银票,亲手递到了端木绯跟前,“端木四姑娘,这一万两银子是我的一点心意。”

这张银票是京城的恒兴钱庄的,恒兴钱庄与京城的另外三大钱庄结成联盟,在大盛天南地北只要有这四家钱庄的地方,这银票就可以兑现。

端木绯的唇角翘得更高,笑意盈盈。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

她收下了银票,转头吩咐一旁的锦瑟道:“锦瑟,把这笔银子记上。”

锦瑟应了一声,手中的狼毫笔尖沾了沾墨水,在账册上把季兰舟的这一万两记了上去,又把账册捧到季兰舟跟前,让她自己签了字又按了手印。

之后,锦瑟就退到了一边去了,不打扰端木绯与季兰舟寒暄,碧蝉给两位姑娘又奉了瓜果点心。

端木绯悠然地呷了两口茶后,放下茶盅时,目光划过手边的几本账册,动了动眉梢,问道:“季姑娘,你替我来参谋参谋选哪里的米可好?”

她随后就把手边那几本关于各地米价的账册推向了季兰舟。

要给北境挑粮,并不仅仅是看哪了的米价最便宜,也要考虑到北境的位置,哪里的粮可以更方便更快捷地送过去。

季家从季老太爷往上几代皇商,曾经一度富甲一方,季家人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季兰舟看也没看那些账册,眸光闪了闪,就提议道:“端木四姑娘觉得陇州如何?”

陇州?!

端木绯怔了怔,她从来没考虑过陇州,或者说,她直觉地把陇州排除了。

当年蒲国来犯大盛,拿下了西州和陇州,父亲楚君羡、母亲和弟弟都死在了陇州,陇州从此就成了她心中不可说的伤心地。

后来蒲国撤兵,千疮百孔的西州和陇州百废待兴,朝廷为此也拨下不少银子助两州休养生息。

直到季兰舟此刻提起,端木绯才骤然意识到,大盛与蒲国的那一战已经超过十年了。

十年足以让陇州再次强盛起来……

季兰舟见端木绯若有所思,有条不紊地继续道:“陇州本来就是大盛的主要产粮地之一,自古以来又是茶马交易之地,交通便捷,陈粮的价格肯定比今年的新粮还要便宜不少。”

顿了顿后,她意有所指地又说了一句:“陇州商帮也不弱于晋商、徽商。”

端木绯的眼睛越来越亮,如嵌了一对宝石般明亮,她一下子就明白季兰舟的暗示——

如果在陇州也实行盐引制的话,也许对北境的粮草补给大有益处。

唔,她看人的眼光真是不错,季姑娘果然是聪明人!

“季姑娘,你这主意好!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端木绯美滋滋地抚掌道。

“喝茶。”她心情大好地给季兰舟斟茶,“你试试这荷花茶,是我前些天看荷花初绽,赶紧做的。”

带着荷花香味的碧螺春,清香幽雅,在热腾腾的茶汤里沉沉浮浮,碧绿通透,不仅是好看,而且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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