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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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口气说了许多，沈爸爸却仍是那一副略微沉痛的表情。

但唐逸珅已经可以笃定，这事其实已经不算是事了。

刚才他说出沈嫣怀孕，沈爸爸却没有过分动怒，他就知道，自己这关已经过去一半。

而且他这番说辞，是按照沈嫣的惯性思维和智商所能达到的高度编出来的。就算自己没和沈嫣套词，回头她的答案和自己不会有太大出入。

何况沈爸爸也根本不会去问。

问什么？有什么可问的！

要问三年前早问了，何苦现在来挖女儿的痛处。

把他叫上来单独审问，不过就是当爹的不放心也不甘心就这么把女儿交给自己，想要他给个说法和态度。

“伯父，我的确对沈嫣使了些手段，我让她部门的领导给了她不该有的照顾，她从一开始拿的工资奖金就比别人丰厚许多，我也经常以各种名义对她提拔点播。您也是个男人，相信您应该会懂我的。我喜欢她，讨好她是理所应当。而且我有那个能力，让自己女人过得比其他人更好，是天经地义！”

“沈嫣之前的事情，除了她在酒吧和夜总会推销酒水受了不少苦之外，其他我知道的不多，也没问过。因为我觉着过去并不重要，只要沈嫣和我在一起之后，她能够幸福快乐就好。你要是不相信我说的这些，不妨问问沈嫣。如果怕沈嫣也骗您，我和她的事不少朋友都知道，我手机通讯录里的电话，随便您拨。”

“嗬，”这段话说完，沈爸爸终于嗤笑出声，不无讽刺道，“唐总可真是好男人的楷模！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对所有上了心的女人都这么关怀备至。”

果然，沈爸爸并不是最介意自己和沈嫣的从前，而是怕两个人真的在一起后，他会对婚姻不忠诚。唐逸珅忍不住在心里长吁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却被沈爸爸抢先开了口。

“你是为了孩子才娶小嫣的？”

唐逸珅一愣，停顿了两秒才说道：“不单是为了孩子。但如果不是沈嫣怀孕了，的确不会这么急着结婚。”从头到尾，他只有说这句话时，从内心往外都是最真诚的。

沈爸爸皱起了眉，但脸色反倒舒缓了一些。

“伯父，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是空话。可事情不去尝试，谁也不知道结果，我和沈嫣的婚姻也是一样。其他的不动产和赡养费不算，只要您同意，我马上就可以叫我的私人律师过来，把自己在FN的股权划分一半到沈嫣名下，算是我给您的聘礼，而且永远不会收回。”

“沈嫣是我认定的妻子，我想要和她走下去，也恳请伯父您给我这次机会。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将来我们两个真的没能走到最后，她也是我孩子的母亲，我可以保她这一辈子衣食无忧。”

沈爸爸又是一阵默然。

端起茶杯喝了两口之后才缓慢且略带沉重地说道：“我不是在卖女儿，你的股权我不稀罕，小嫣也不会稀罕。”

唐逸珅这下是真急了，抿着唇噌地就站了起来。他以为同是男人，和沈嫣父亲可以沟通。他一片诚心，怎么就成了要买她女儿？！

沈爸爸被他这突如其来火箭发射一样的架势吓了一跳，抬头惊疑不定地瞅了他老半天，皱起眉头朝大门那边指了指：“你去把门打开。”

唐逸珅听了这话嘴角的肉跳了两下。

这是往外撵他了吗？！可仔细观察了一下沈爸爸的脸色，觉着又不像。

“我让你去把大门打开！”沈爸爸见他在那儿干杵着，又催促了一遍。

虽然有些惊疑不定，唐逸珅这次倒是乖乖地去开门了。

之前说了那么多话，费了那么多感情没能在长辈这里得到回应，他心里多少憋着股火。不能和沈爸爸发作，这会儿便把大门当成了出气筒。

门推开那一刻遇到点阻力，可唐逸珅不但没手软还加大力气，动作迅猛凶悍，颇有几分入室抢劫的气魄。

于是……惨案发生了。

“啊！”外面传来一声女人的呼叫，接着是噔噔两声脚步声，明显有些重心不稳的感觉。

唐逸珅一怔，急忙蹿了出去。然后就看见沈嫣正蹲在大门外的缓步台上，一手捂着额头，表情痛苦。

“你什么时候上来的？”他赶紧蹲下身查看，“摔着没有？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沈嫣疼得直抽气，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赶紧起来，总蹲着不好。”唐逸珅说着伸手扶她，结果无意间碰到了她手中的一个塑料刷牙桶，瞬间明白了一切，“你物理学得不错啊，都听见什么了？”

沈嫣边借着他的劲起身，边抽空白了他一眼。她要是听见了，能不知道他过来开门？会被撞吗！

从前她还没来这边住时，隔壁那家两口子总吵架。她那时候正是高中冲刺阶段，生活越单调八卦心思就越重，经常弄个茶杯暖壶盖扣墙上听隔壁的动静，差不多每次都能听个大概。

也不知道是唐逸珅和她老爹说话声音低，还是这楼虽破隔音效果却不错，反正她在这儿趴了半天，什么都没听见。

知女莫若父，沈爸爸明显知道闺女不会老老实实在楼下待着。

看见唐逸珅扶着沈嫣从外面进来，他也缓缓从沙发上站起身。

“爸……”沈嫣怯怯地叫了一声，满是紧张和惊疑不定。

沈爸爸没说话，只是看着两个人叹口气。

就算他这后半生被病痛所累，消磨得不成样子，可他也不傻。

那样的身份地位，刚才沈嫣当着全家人的面对他又喊又捶的，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足可以证明他的心意了。

男人风流是天性，从前不风流，不代表以后就耐得住寂寞。

他早就老了，很多事情无能为力了。有个强大的男人愿意替他照顾女儿，未必是件坏事。而且过几个月外孙都出来了，他还能说什么。

“小嫣，你妈妈去得早，我现在每活一天都是赚来的。做父母的没什么愿望，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一辈子衣食无忧，幸福快乐。一句话，你过得好了，比什么都强！”

“放心吧伯父。”没等沈嫣出声，唐逸珅便抢先开了口。傻子都知道，这番嘱咐其实是说给他听的，“我会保护好沈嫣和孩子，不让他们受半点委屈的。”

沈爸爸也不再说什么，点点头往卧室走去：“我累了，去眯会儿。你们两个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然后，房门前脚刚关上，唐逸珅不容分说地拉起身边的人，火急火燎就领着她出了门。

沈嫣云里雾里的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带到楼下，塞进车里。

“哎，你干什么？”车子启动的那一刻，她终于忍不住发出了质疑。

“该干什么干什么！”唐逸珅目不斜视地打着方向盘，平静的神情下掩藏着某种兴奋到紧绷的情绪。

“干什么？”沈嫣仍旧脑袋一片糨糊。

他终于瞥了她一眼，随后咬着牙挤出两个字：“领证！”

沈嫣看着唐逸珅点开导航瞎忙活，其实很想告诉他……今天是星期六，民政局不上班。而且这会儿都已经下午四点了，就是那了那儿人家也快下班了好不好。

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貌似现在事情的重点不是这个吧！

于是沈嫣靠着车座，默默陷入沉思……老男人到底和她老爹都说了些什么，怎么忽然间就一个沉默一个抽风了？！

她才是当事人有没有！为什么不问她的意见就擅自做主！

反正今天是休息日，随他折腾去，看老男人还能折腾出花来！

然而在唐逸珅打了两个电话之后不到五分钟，登记处的工作人员便匆匆赶来时，沈嫣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不是，唐逸珅……你这样不对……”

唐逸珅看着她那一脸惊悚的样子挑眉，直接就说了三个字：“身份证。”

“你要我身份证干什么？”

“当然是登记结婚。沈嫣，你事到临头还想装傻？”

谁装傻了啊！

沈嫣忍住当场咆哮的冲动，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唐逸珅，你不觉着你这样做，实在是有点草率吗？”

“你家家长都同意了，不算草率吧。”

“可你有征求过我的意见的吗？我说我同意了吗？”沈嫣终于吼了出来，她才是当事人，结婚的是她，又不是她爹！而且，她什么时候听见她老爹说同意了？！

唐逸珅倒是有点惊讶：“你不同意吗？”明明刚才那条新闻爆出来时，她一副担心晕倒的模样。难道不是怕她父亲对他印象不好，阻碍他们两个在一起？

沈嫣决定放弃和他沟通，给她爸爸打个电话进行场外求助。

可她刚想到这儿，就立刻愣在了当场……自己匆忙间被唐逸珅拉了出来，随身的背包根本没带，上哪儿找手机去？！

但随即便又豁然开朗了，她背包没带，也就是说，钱包没带，那钱包里的身份证就更不用说了！

沈嫣脑袋一歪，头一次在他面前笑得这么春光灿烂：“我包落家里了，身份证没带。”

唐逸珅看着她小人得志的模样冷哼一声，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黄色的女用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身份证，连同自己那张一起递给了工作人员。

沈嫣彻底傻了。

随即猛然记起，上午办出院手续结账时，医院的POS机坏了，唐逸珅身上的现金差了点，她就把自己的钱包一道给了他。后来忙忙活活的，她也没想着要。

她这算是自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吗？！

只是她现在除了不配合拍照外，还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止这一切发生？！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因为唐逸珅连不配合拍照的机会都没给她，直接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两人的合照，让工作人员扫描了。

算上路上的时间，一共用时一小时，耗资九块九。

沈嫣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脱离单身行列，成了名副其实的唐太太。

可哪个女人像她这么憋屈？！被压迫了三年不能反抗，好不容易怀了龙种还要整天纠结自己和孩子的未来。

现在连嫁人都这么匆忙。

没有玫瑰烛光，没有男主拿着钻戒单膝下跪，甚至连句发言权都没有！

不过唐逸珅是永远不会明白沈嫣的忧伤的。

他把两个小红本都收到自己风衣的口袋里，拉着浑身别扭的沈嫣气定神闲地离开了民政局，开车回家，和老丈人报喜。

虽说沈爸爸已经在心里默认了这个女婿，却也没想到唐逸珅动作竟然迅速成这样。在听说两个人已经成为合法夫妻的那一刻，他还是惊讶得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事已至此，他自然不会反对，又说了好多话，叮嘱两人好好过日子。

晚上，唐逸珅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睡在沈嫣的屋子里了。就是悲剧了点，只能在沈嫣的小单人床旁边支张折叠床。

这一天过得可谓是一波三折，精彩纷呈。

沈嫣明明很疲乏，却翻来覆去，怎么也难以入睡。最后连另一张床上的男人都被她吵得跟着一起失眠了。

“你怎么还不睡觉，对孩子不好的。”

沈嫣颇有些烦躁：“唐逸珅，你能不能别张口闭口的都是孩子！”

唐逸珅立刻从善如流：“你睡得太晚了容易衰老，对自己也不好。”

“我再老也没有你老！”沈嫣咕哝了一句，一掀被子坐了起来，“哎呀，烦死了！”

这女人可真是越来越不怕死了。

唐逸珅半撑起身子，略仰着头问她：“你到底在烦什么？”

沈嫣没说话，在黑暗中眨巴着大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若有所思地出声：“唐逸珅，你说我们两个怎么就结婚了呢？”

“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唐逸珅语气平静地用八个字总结完，又躺回了床上。

“可是你没准备鲜花，也没在冰激凌里藏钻戒给我惊喜，更没有下跪向我求婚。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

“沈嫣，你不觉着我们两个省略的，其实并不只是这些吗？”唐逸珅意有所指，说完打了个呵欠，“好了好了，睡觉吧。”

貌似……他说得也挺有道理的。

沈嫣一个人坐在那儿杵了一会儿，终于偃旗息鼓，重新躺回床上。

世界清静了。

唐逸珅在心里感叹了一声孕妇难搞，迷迷糊糊的刚要入睡，却又听见沈嫣悠悠开了口：“唐逸珅，我还是觉着不真实。”

“等孩子落地你就真实了。”

沈嫣“哦”了一声：“既然这样，今天下午娱乐新闻上的那张照片，你不打算和我交代一下吗？”

“什么？”唐逸珅这下瞌睡彻底没了。

“唐逸珅，我不知道你究竟给我爸灌了什么迷魂汤，掩盖了事实，让他同意了我俩的事情。但是，我想我还是比他更了解你的。”她顿了顿，围着被子重新坐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脸严肃，“我先声明一点，我不是吃醋。但是既然我俩现在是合法夫妻了，有些事情我总觉着怪怪的，像吃了苍蝇一样不舒服。我不知道的就算了，但是关于下午的事情，你必须给我个交代！”

给她一个交代……他自己都不知道那照片上究竟讲的是哪段故事，也许是合成的也说不定。

他还想找人要个交代呢！

唐逸珅在黑暗中和沈嫣对视了小片刻，默默地起身摁亮了壁灯，去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特助的号码：“喂，是我。”

“今天下午有家电视台发布了一张我的照片，你去给我查清楚。”

“我和谁的合照？我知道还用你查！”

“不知道哪家电视台！”

“给你一天时间。后天早上查不出结果，你就不用再来见我了。”说完直接挂了电话，然后转头冲孕妇娘娘挑了挑眉，“这回满意了吗？”

沈嫣大眼睛眨巴了两下，从鼻子里哼一声，裹着被子背对着他翻身躺回了床上。

孕妇娘娘总算消停了。他嘘口气，也关灯上床。

今年春节和元旦离得近，两个人索性留在A市陪沈爸爸过年守岁。

沈嫣不太放心爸爸，初八两人返回N城时，唐逸珅便提议让老丈人和他们一道回去养老。那边的条件不知道比这边好多少倍，住在一起也更方便照应。

只是沈爸爸坚定地拒绝了。理由是A市是他和沈妈妈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沈妈妈人没了，他守着曾经生活的城市也是种安慰。

而且人老了不愿意动地方，也适应不了N城那种繁华的大城市。

沈嫣当时听了心里一阵酸一阵疼，眼窝发热差一点就当场哭了出来。她心里明白，其实爸爸这么做全是为了自己。

就算现在所有的费用都是唐逸珅掏钱，可他不去N城，自己的娘家就在这边，总算有条退路。

他要是也跟着过去了，就是全家都靠着唐逸珅，多少有些寄人篱下的意思。

这一段时间公司里多少积攒了一些事情，唐逸珅刚一回到N城就忙了个昏天黑地。

沈嫣过了三个月妊娠反应便逐渐减轻，现在就是人懒一点，闻到某些特殊的气味会有些恶心，几乎没有什么其他不适。

年后两股强冷空气让N城的温度下了一个大台阶。

沈嫣怀孕后本来就犯懒，这一下干脆就窝在屋子里不出门。

周末早上，唐逸珅吃完饭时，沈嫣正好刚睡醒下楼。

他看着她穿着睡衣揉眼睛的样子笑了笑，起身过去抱住她亲了亲额头：“怎么没多睡一会儿？”

“睡不着了。”沈嫣打了个呵欠才睁开眼睛，见他一身正装“咦”了一声，“你要出去？”

“嗯，公司里有点事情。我去处理一下，中午就回来。”

“哦。”沈嫣点点头，“那你去吧，我等你回来吃午饭。”说完呵欠连天地去了餐厅。

吃完饭她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泡沫剧，一集播到中间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是送快递的，这会儿就在小区门卫，让她去签收。

沈嫣最近网购不少了东西，这几天差不多天天有快递上门，有时候一天四五件。

保姆见她套了件风衣准备下楼，说是替她去。

沈嫣一个星期没出屋子，正好借机走几步活动活动，说了声“不用”，便出了门。可保姆不放心，急忙一起跟了去。

两个人出了小区大门，却不见快递员的人影。

“会不会是没认出咱们？”保姆边四处张望着，边提醒一句。

沈嫣觉着也有道理，掏出手机按照刚才的号码回拨了过去。

响到第三声时，转弯处两辆黑色轿车忽然向两个人驶来。然后还不等车子停稳，四五个高大的黑衣男人已经推门下车，眨眼间将她们围在了中间。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两人措手不及。

保姆被吓得呆住，可经历过一次这种状况的沈嫣，惊讶过后瞬间恢复理智：“你们……”

“沈小姐。”正对着她的那个黑衣男人截断了她的话，笑着略一点头，“唐老先生请您过去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