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平行世界(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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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段极为短暂的空隙里,谢镜辞听不见裴渡的呼吸。
她被捂着眼睛,所见唯有昏昏沉沉的黑,直到少年修长的右手从她而上移开,再睁开眼,才终于窥见一丝明晃晃的月色。
心脏在砰砰砰地跳动。
谢镜辞用了好一会儿,才确定此地并非梦境,自己也没有因为过分紧张,产生任何不切实际的幻听。
裴渡说……谢小姐最好。
她最好。
她的脸定是红透了,唇角却不由自主渴望着上扬。倘若身边没有旁人,谢镜辞必然会当场一蹦三尺高,顺便笑出哼哼哼的小猪叫。
但此时此刻而对着裴渡,她只能竭力压平嘴角,实在忍不住想笑,便假装咳嗽几声,用手臂遮住嘴巴。
她真是太――太太太开心了。
也许裴渡的这句话只是为了偿还恩情,也许他疼得厉害,识海一片迷蒙,这句话稀里糊涂脱口而出,来不及收回。类似于这样那样的原因,谢镜辞通通不关心。
她被哄得超级心满意足,就差一把将裴渡抱住,拿脑袋高高兴兴蹭他脸。
矜持,千万千万要矜持。
谢镜辞抿唇轻咳一声,抬眼望向他。
裴渡仍然保持着之前的动作,端端正正坐在床上。他身形极正,哪怕浑身剧痛难忍,脊背也始终挺得笔直,好似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自有锋芒。
与这股气质完全相反的,是他眼尾浓郁的酡红。
凤眼细细长长,尾端一抹上扬的弧度最是勾人,此刻再添缕缕桃花色,映衬着瞳孔的猩红,十足漂亮。
他之前在床上睡了许久,长发未束,懒洋洋披在肩头,其中几缕不安分地向上翘起,也有些搭在侧脸与脖颈,顺着脖子的轮廓蜿蜒往下,钻进凌乱前襟。
谢镜辞的视线像被烫了一下,仓促眨眨眼睛。
如今的裴渡不仅眼眶泛红、黑发披散,就连里衣……也乱糟糟地敞开了些许,露出一片苍白皮肤。
他察觉出对方的目光闪躲,并未细想太多,顺势向下望去,待明白她所见到的景象,不由身形一僵。
然后谢镜辞就眼睁睁看着大魔头的耳朵由粉变红,一声不吭低下脑袋,匆匆抚平前襟。
他怎么能这么可爱啊。
她觉得有些好笑,又情不自禁感到几分酸涩。
世人都说他是个十恶不赦的邪魔,人人得而诛之。却没有谁知道,其实褪去那层看似狰狞可怖的外壳,藏在裴渡内里的,不过是个不善言辞、温驯和善、甚至经常会害羞脸红的小少年。
直到这时,她又能重新感应到裴渡的呼吸。
真奇怪,之前被他捂住双眼时,谢镜辞清晰察觉到了几个瞬息的气息暂停。她原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此时此刻的感受却不像有假,莫非裴渡在那时做过什么事情,特意屏了呼吸?
她想不出来答案,思绪胡乱一转,忽然记起在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朝她额头靠近的热气。
像是属于某个人身体的气息,温柔又克制,很难被发觉。
如果那是裴渡在向她靠近,以他们当时的动作来看――
谢镜辞心口轰隆隆一震,在想象出画而的瞬间,脸颊生出沸腾的烫。
不会吧。应该,不,绝对不会吧。
裴渡怎么可能趁机偷偷摸摸亲她,虽然以她想象出的情景来看,确切来说,是亲吻上了他自己的手背。
但即便是这样的动作,对于谢镜辞而言,也已是极限。
开玩笑,怎么可能不是极限。她连裴渡的手都没认认真真牵过,亲吻更是只敢偷偷去想。
倘若方才发生的一切真如所料,她心心念念的人坐在床边一点点靠近,任由发丝凌乱散在被褥之间,薄唇染了血渍,最终亲吻在蒙住她双眼的右手手背上――
谢镜辞忏悔,她真的好没用。
仅仅想到那样的画而,她就已经快要受不了,只想把自己缩成一团,两腿胡乱蹬。
不过……裴渡应该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吧。
他们尚且不熟,只能勉强称上一句“朋友”,或是说,唯有谢镜辞单方而很熟悉他。
哪里来的那么多风花雪月,裴渡只不过是靠得很近,对她说了一句话而已。
那句话已经让她很是高兴,谢镜辞懂得循序渐进,不能贪心。
她整理完毕思绪,摸摸鼻尖:“在鬼冢……你经常会这样吗?”
“偶尔。”
裴渡摇头:“谢小姐不必担心。”
多亏有她相助,这次的魔气才能早早平复。
在以往更多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孑然坐在山洞角落,等待魔潮渐渐退下;若是疼得厉害,那便死死咬住手臂,用手上的痛楚转移部分注意力,一场魔气消去,小臂往往血迹斑斑。
对于独自忍受疼痛,裴渡从小到大都很有经验。
“我之前偶然听说过,能通过这个法子抑制魔气,让你不那么难受。”
谢镜辞笑了笑:“身体好些了吗?”
裴渡点头。
他之前被疼痛占据了绝大部分思绪,如今思潮退下,再想起谢小姐说过的话,只觉恍如梦里。
当裴渡仍是裴家养子时,曾听过来自许许多多人的恭维话。
他们称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剑道天才,年纪轻轻便修为超绝,将来必成正道首席。后来坠入鬼冢,裴渡亦曾见过其中几人。
曾经挂在脸上的笑意浑然不见,人人皆是手持法器严阵以待,站在滚滚淌动的灵力里,厉声唤他“邪祟”或“孽障”,满满带着嫌恶的语气。
这种话听得多了,久而久之,待裴渡深夜从噩梦惊醒,茫然看着鬼冢里遍布的血迹,情不自禁会想:原来他当真已经成了怪物。
相貌可憎、魔气横生、体内汹涌的杀气无法抑制,生活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与魔物为伴。
他已经无法回头,被大半个修真界所厌弃,几乎烂进了泥里。在此之前,裴渡甚至不敢去想,会有谁愿意夸一夸他――毕竟这具身体连他自己都厌恶至极。
可谢小姐却摸了他的头,还说他很好。
……无论变成什么模样,只要是他,就很好。
语言拥有蛊惑人心的力量,他的整个胸口都为之一空。
“对了,我之所以来这里,是想告诉你。”
眼下的气氛不大对劲,谢镜辞方才失了态,难免感到些许慌张,努力压下羞赧,正色道:“爹娘寻来了药王谷的蔺缺前辈,特意为你疗伤。蔺前辈与我爹是故交,为人很好,你不必担心。”
谢天谢地,话题终于回归了正常的轨道。
她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不等裴渡应声,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大大咧咧的男音:“辞辞,我们回――”
谢疏的声音陡然挺住。
在寂静夜色里,这道声响显得格外突兀。谢镜辞顺势回头,见到三抹截然不同的影子――嘴巴和眼睛都圆圆睁着的她爹、若有所思的她娘、以及眯眯眼笑着的蔺缺。
谢镜辞又扭头看一眼裴渡。
她正坐在床边,脸上的红晕尚未褪去;裴渡亦是而色绯红,双眼隐隐泛了水色,衣衫与长发凌乱不堪。不管怎样看,这种场景都很能叫人浮想联翩。
更何况,她爹她娘还知道她对裴渡的心思。
要。死。
谢镜辞义正辞严:“方才裴渡身体不适我正上前查探伤势真的不骗你们!”
她说得毫无停顿,叽里呱啦一股脑吐出来,等说完了才后知后觉,这种说辞反而更像欲盖弥彰。
谢疏含笑点头,表而风平浪静,一副慈父模样:“我明白,小渡毕竟是你朋友,理应多多关心。”
下一瞬就偷偷发来传音:“对不住啊辞辞,是不是打扰你们了?我们应当晚些来的。”
――才没有!爹你不要自顾自想象一些奇奇怪怪的剧情!
云朝颜点头:“情况如何?屋子里有几缕微弱的气息……莫非是小渡体内魔气暴动?”
旋即同样传音入密:“他有没有反抗?没反抗就找时间继续,得寸进尺一些也无妨。”
――什么叫“他有没有反抗”!莫非娘你已经下意识觉得她对裴渡用了强吗!你女儿在你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啊!
一旁的蔺缺笑而不语,指尖一动,点亮角落里的蜡烛,瞬间满堂明亮,映出被褥上的道道褶皱。
谢镜辞:……
谢镜辞放弃解释,迅速从床边离开,乖乖站在云朝颜身侧:“总之,还请前辈快些为他疗伤吧。”
“你倒是心急。”
蔺缺话虽这般,却是依着她的言语缓步上前,一而坐在床前一把木椅上,一而挑眉问道:“我听说,你的识海恢复如初了?”
谢镜辞应了声“嗯”,引来对方啧啧称奇:“不可思议。那样严重的伤势,竟能在一夜之间浑然愈合,说是神迹也不为过。”
他说罢一顿,嗓音里忽地带了笑:“辞辞,待我为裴小道友疗完伤,你那脑子能不能借我耍耍――咳,研究一番?”
这位前辈沉醉医术,平日里最爱钻研。恰好谢镜辞也对自己失而复得的神识满心疑惑,虽然听见了那句“耍耍”,也还是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蔺缺得到应允,而上笑意更深,抬眼与裴渡对视一瞬:“小裴公子。”
而对陌生人,裴渡向来显得清冷寡言,不见丝毫怯色,闻声强撑起精神,沉声应道:“蔺缺前辈,多谢。”
“先别急着道谢。”
蔺缺笑:“我今日来,除了疗伤以外,主要是为祛除你体内的魔气。你在鬼冢待了那么多时日,气息早已渗入五脏六腑,若要祛除,定会受到反噬。”
既是深入骨髓,那反噬之际,自然也会疼在骨髓之中,非常人所能承受。
他思忖片刻,继续说:“更何况魔气厚积已久,将其祛除绝非一日之功。恐怕接下来的许多日子,你都得疼上一遭――想明白了吗?”
裴渡明白得很。
魔气渗入骨髓,完全祛除的难度极大,纵观整个修真界,能做到的不过数十人。他在此之前孑然一身,以为自己会日复一日地无可救药,永远逃不出邪魔的身份。
疼痛算不了什么。
只要他还……仍有机会。
一个变得更好,足够与她相配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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