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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她没有躺回被窝,而是弯腰在神龛上,手扶着土地公眼看歪倒的神像,砖基整个垮塌,洒了一地。

宝如手扶着塑像,也笑不出来了,见季明德进来,大松一口气:“明德,我有话跟你说,但你能不能,先把土地公的神像给摆正?”

季明德两颌寸长的胡茬,仍旧笑的温和耐心,也不问宝如为何那好好儿的土地公会歪倒,默默填好基座,将土地公摆正,安稳在上头,双手合什给土地公告罪,这才坐回被窝里。

宝如斟酌片刻,准备先从简单的说起,缩在被窝里,乖顺顺的小羊羔一般偎在他身旁,一手惯常摸了上来,说:“外面那个人,我认识。”

这种无意识的挑逗情/欲,季明德常常觉得享受,所以总不爱戳穿,但此刻他却是真的不喜欢,欠了欠身,将她的手压回被窝:“那要不要出去打个招呼?”

宝如摇头:“他叫李少源,是荣亲王李代瑁的长子,我嫁给你之前,退婚的人就是他。明早等他走了咱们再走,我不想见他。”

既她如此坦诚,季明德也得坦承:“他是叫人背进来的,似乎双腿走不得路。”

宝如悄悄摸上季明德胸膛的手停在半途,一口气屏了半天,才缓缓吐出来:“哦!”不过一声轻哼,听起来五味陈杂,也不知她是个什么心情。

默默躺了片刻,她摇了摇季明德的手,声儿有些哑:“你瞧他是在山道上摔断了腿,还是那腿原本就不合适?”

季明德早听方衡说过李少源的腿,遂道:“当是旧伤,从膝盖以下无法着力。”

宝如方才隔门看过一眼,李少源貂裘蟒袍,冷白的脸宛如雕成,依旧是往昔的清冷孤傲。看他坐在室中一方毯子上,她没有发现他废了双腿。

她也真是傻,怨了他那么久,怎么就没有想过,若非双腿废了,他怎么可能不往秦州找她。

溯论他们二人的缘份,自打出娘胎,月子里宝如就见过李少源。荣王妃带着四岁的李少源到相府为她贺满月,李少源幼时就是个倔乎乎的性子,自家的弟弟和妹妹从来不曾多看过一眼,却对个月子里的小娃娃起了好奇心。

宝如母亲段氏笑着逗趣儿,问他:“世子爷瞧着我这小闺女,她好看否?”

李少源盯着那小孩子又圆又亮的眼睛,深深点头:“好看。”

“像什么?”段氏追问。

李少源沉吟片刻,小小的孩子不知该如何形容,下意识道:“像个宝贝!”

宝如的名字,便是这么来的。

老太妃的心肝肉儿,荣亲王妃的嫡长子,向来出巡身后十几个护卫威风凛凛的世子爷,只带着两个小厮出门,她觉得他应当是悄悄出的门。

如此推算的话,也许她走之后,他就瘫了双腿。那和尹玉卿的婚事,定然也是被迫结成的。

仿如这劈山而凿的窑洞顶上,那黑洞洞的顶子一般,她的头顶,笼罩着一片无形的阴云,它笼罩着李少源,也笼罩着她,叫这些正当年的年青人们受着命运捉弄。

那封血谕是她的催命符,也是她的杀手锏。如今赵宝松一家已经安全了,她需要那份血谕,在适当的时候拿出来,或者可以保全她和季明德的性命。

可那封血谕,它怎么就不翼而飞了呢?

山中非但无甲子,连时间也无,暴风雪肆虐的夜晚,连时间都涩滞了一般。夫妻各怀心事,宝如欲要等季明德睡着了,爬起来将这屋子细细再搜一遍,自知此法不过刻舟求剑,总希望能从这庙里搜出那份血谕来。

她醒着的时候,手总不安份,放在唇上咬了咬,又寻摸了过去,寻到季明德前胸,欲要去捉个小豆豆。

谁知这一回一摸是个硬梆梆的东西,宝如再伸手一抓,三寸宽,半尺长的鎏金铜匣,上面挂着三把锁。

她怎么觉得,这鎏金铜匣那么像自己丢的那一只?

宝如腾的爬了起来,一脚踢开被子,连蹦带跳,一头撞在供案上,疼的晕头转向,猫都要迷路的黑暗里,摸到供案上的火折子连连的打着,终于,烛台叫她引燃。

那泛着冷金色铜光的条匣,上面挂着三把锁妆台的小锁,恰是她去年回秦州的路上,藏在土地公神台下的那一只。

季明德也坐了起来,来拉宝如的手。宝如又恼又气,又不知他是何时藏的,只觉得他将自己当成个孩子一般玩弄,又因为这东西失而复得,掩不住那份欢喜,半是故作半是怕与伤心,呀的一声,哭了起来。

季明德将宝如揉进怀里,道:“你听我慢慢给你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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