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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德堂掌柜一口秦州口音,姓霍,叫霍广义,精瘦瘦的小老头儿,瞧那眉眼,与方升平颇有几分神似,倒叫宝如觉得,他与方升平像两兄弟似的。
霍掌柜亲自尝过,竖着大拇指赞过宝如这糖的火候,笑道:“咱们义德堂的黑糖,是走水路自爪哇而来,其价之贵可想而知,赵娘子这糖无论火候苦味,皆是良品。
但爪哇黑糖有市无价,我给不了你多的银子,一斤一两,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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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蔗糖用明火熬煮,再过滤,是个浅显的不能再浅显的法子,只不过生产甘庶的南部地区偏远,乡民们不知道此法,宝如不过一个二道贩子,收糖再熬糖,挣的便是那份技艺钱。
她没想过奇货可居,本来想着一斤黑糖能挣二三十文钱就足矣,没想到竟能得一两银子,此时已经乐傻了,和张氏两个对望一眼,乐的眉开眼笑:“使得,使得,全凭掌柜开价就可。”
出了义德堂,张氏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昨儿我算了一下,十斤蔗糖能出七斤黑糖,蔗糖一斤只须三个铜板,再加上柴火人工,咱们出七斤黑糖只需要五百文钱,竟就能赚到七两银子,宝如,这生意可做!”
宝如回头看这义德堂,匾额上几个字龙飞凤舞,勇猛有余而城府不足,她似乎在那儿见过。
既眼看发财,宝如便准备到东市上好好逛逛,也替自己置两件新衣。
当年赵放为宰相时,相府离东市不远,就在英亲王府隔壁。人走茶凉,如今那府第,归现如今的宰相谢承轩一家住了,宝如不想睹物伤人,刻意躲着不去看它。
而东市上各家大绸缎庄,大银楼,当年宝如也是常客,一进门便要被小厮门迎到专门的雅间去奉茶奉点心,有专门的婆子伺候着挑东西的。如今落败,她当然不好去,逛来逛去,她捡了家门脸最小,原来从未光顾过的绸缎庄,进去裁了两匹料子,又扯了一缎绒布,打算替季明德做两双鞋,再衲两件衣服,万一中进士,好叫他穿着出门谢客。
剩下手,还够给野狐和稻生一人衲件衫子呢。
出了绸缎庄,旁边一条窄巷,巷口上有个妇人在做糯米春菜粑,圆圆的鏊子上摆满了表面烤的金黄,圆鼓鼓的春菜粑。
这东西是南来的食物,那春菜亦是野味,和着糯米粉揉成面饼,里面包着咸肉、火腿并豆腐烂儿。
宝如小时候就爱吃它,总叫嬷嬷们管着不能如愿,既如今自己成家作主了,又不是什么权贵人家的中馈妇人,自然不必刻意作端庄要给下人看,既如此,吃几个又何妨?
她掏了十文钱买来三个,与野狐、张氏三个就着油纸包儿,边走边吃,正笑谈着,便见迎面走来个黑脸男人,乌靴长鞭,气势汹汹,两眼紧盯着她。
宝如瞧这男人面熟,正在想从那儿见过,那人忽而跃起两步,手中寒光一闪,竟是直扑她的面门。
恰这时候,宝如脖子后面亦有人拉了一把,一只春菜粑拖手,她已叫野狐护到了身后。
那人一记暗器叫野狐生生打落,见行凶不成,转身就跑。
光天化日,热热闹闹的东市上,竟有人当面行暗杀之事。野狐自靴中抽出匕首,转身就追了过去。
宝如心说这是调虎离山,你得护着我呀,可惜野狐跑的太快,她连他的衣衽都没抓到。
宝如见四周渐渐有人围拢过来,也不叫张氏,一人拐进方才那摆着春菜粑摊儿的小巷,准备从那巷后躲到后面的宝芝堂去,刚拐进巷子,便见一人鼓着掌迎了上来。
这人身着紫袍,戴无翅垂珠的硬幞,是个白面太监,笑道:“赵姑娘那小厮也算是个人中龙凤,瞧那一身轻功,飞檐走壁无所不能,厉害。”
宝如认得,这人是王定疆的干儿子王朝凤,是个内侍,既王定疆死,只怕他如今是内廷的总管大太监了。
她一笑道:“王公公说笑了,他不过一个混小子,那里来的身手不凡一说。”
抢人不成,王朝凤上前一步道:“赵姑娘大约不知道,咱们皇廷逢三月就要补宫婢,充新人。你是太后娘娘特意点名要的人,从今往后,你得跟咱家一样,住在宫里了。”
那份血谕一日不毁,白太后便夜不能眠,若跟着王朝凤入宫,吐出血谕是死,不吐只怕也不能活着出来。
宝如颇难为情的一笑:“不瞒公公说,我如今毕竟是个有家的妇人,而宫中婢女,都是未成亲的小姑娘们,我一个妇人如何能入宫作婢?”
王朝凤的马车都到眼跟前儿了,他笑道:“赵姑娘可真是会说笑,你成亲了,太后娘娘怎能不知道?须知,你们相府一府的人皆是贱籍,你那一纸户籍,如今还在京兆府锁着了,未销贱籍,又怎能与平民成亲?”
他这一说,宝如的脸色果真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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