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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时候,从荣亲王府东边的大门上,到清辉堂,家丁和护卫们正在收敛尸体。将近四十多个人,是李代圣的残部,意欲突入清辉堂营救顾氏,最后叫季明德带着野狐和稻生,并李代瑁的刻卫们给斩杀了大半。
季明德将高鹤扔进盛禧堂后,便匆匆而出,赶往李悠容的住处秋爽斋。
秋香色的锦帐叫银钩挂起,屋子里淡淡一股子,人呕吐过之后的腥秽之味。
御医诊过脉,瞧过她吐出来的东西,说她吃的是蓖麻子。蓖麻子本是一味中药,用来消毒拨肿,泻下通滞的。但它和很多中药一样,具有毒性,吃多了虽不会死人,也足以叫人难受的恨不能去死。
这和野狐吃野狐碗豆寻死,恰是一个道理。
苦豆儿替她催吐之后,缓解了一部分的痛苦,再兼御医配了几位解毒的药灌下去,此时的她虽仍还难受,但没有刚才那么抓心挠肝了。
挥退御医,季明德撩起袍帘坐在了杌子上,双手搭膝,就那么定定看着李悠容。
才不过几天,这是她第二次寻死了。上一回寻死,割了腕的伤口都还没有愈合,李悠容睁了睁眼,见是季明德,眼角立刻滚了两滴泪下来。
“二哥,对不起。”她缓缓扬起手,手腕还未拆线,季明德所打的那只小蝴蝶,脏了,黯淡了,旧了,但依然在她手上。
季明德伸手,在李悠容额头上摸了一把,一笑:“睡吧,我陪着你”
李悠容忽而不可自抑的就哭了起来。死又死不了,活着,从此之后出门都要叫人戳脊梁骨,便贵为郡主又如何,便父亲是亲王又如何,便长安城中讨饭的,见她的轿子经过,都得笑话一句:瞧瞧。这就是浪荡王妃顾真真生的。
身生为人,那怕家境贫寒,只要父母的风骨是正的,相亲相爱,孩子们便只穿着破衣,吃糠咽气,走出去理直气壮,不怕人耻笑。
像她们三兄妹这般,享荣华福贵又如何?父亲叫人耻笑偷嫂,母亲坐实了私通小叔,李悠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接下来的生活,仰面怔了半天,目中淀着两眶泪:“要不,二哥就允了薛育义的婚事,把我嫁到回纥去吧,我不想再在这长安城呆了。”
季明德笑了笑,暖灯下酒窝深深,一手按在李悠容的额头上:“想和亲,你是想解决皇廷如今面对的难局,并在出长安城之后再自杀一回?”
李悠容叫他说穿,伸起那只割过腕的手,捂上了自己的眼睛。
方衡虽抱了只大雁来,可她的母亲和他的父亲通奸,方衡老娘李氏私下不曾一次说过,方衡敢娶李悠容,她立刻就把自己吊死。在这种情况下,为父亲解决难题,和亲,再在半途自杀,李悠容觉得这是自己最好的归宿。
季明德再笑,柔声道:“睡吧,荣亲王府一个父亲,三个哥哥,皆会护着你的。若谁敢在你面前,或者身后嚼舌根,你只记住那个人的样子,回头告诉稻生和野狐,他们去替你割她们的舌头。”
叫他一说,割舌头好像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一样。
季明德估摸着盛禧堂闹的差不多了,叮嘱好苦豆儿照料着李悠容,又出了蘅芫院,赶着要去照料宝如。当初的宝如,嫁给他的时候,其实抱的也是这种心吧,求生无门,求死不得,身后一大串的拖累,于是转而,想嫁给他之后再自杀。
身生为男人,不论是匪是官,守山河,守家室,都是应尽的责任和义务。季明德轻甩了甩腕子,天上一轮明月,照他又奔往了盛禧堂。
今年,荣亲王府人来人往,纷纷攘攘,可没人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冷清的就像天上那轮将满的明月一样。
宝如回海棠馆不过歇了半刻钟,只待孕吐一过,便赶过去照料李悠容了。
三更半夜的,她床前围着苦豆儿并几个丫环,四五双眼睛,眨都不眨的瞅着李悠容,就怕她再一回闹自杀。
厨房熬了清毒解毒的绿豆汤来,宝如闻之竟也觉得开喂,自己一口,给李悠容一口,哄着她吃了半碗。
慢慢儿的,边吃,宝如才一点一点,缓缓的给她讲顾氏已死的事情。饶是转寰了半天,李悠容在听说顾氏已死的那一刻就不肯再喝汤了,一把掀了被子便要起:“她在那里,我得去找她。她是我娘啊,我爹也太狠心了,便她有错,关起来不行吗?杀了她,我们几个就没娘了。”
于一个人来说,有娘在,家就在,娘没了,便高门大宅,家就算是垮了一半。她终于抑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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