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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如明白了,这人三更半夜不睡觉,是在变着法子给自己示弱了。拉只引枕垫在腰间,她一只手支着额头,兴致勃勃看了起来。

开卷三个大字:自省书

吾自土蕃归长安日,先待妻以不诚,再待舅姑已不敬。今日悔过,乃自省吾身,愧于行,夜不能眠……

毕竟夫妻,明知他本性子里仍是匪戾,如此求软也不过做戏,宝如忍不住还是噗嗤一笑。

随着她一笑,季明德抬头,头上满满一钵的水眼看便要砸翻下去,洒他一身。

宝如下意识欠腰一个捞,没捞到笔洗,却叫季明德顺手一拉,就给拉到了地上。

他跪在搓衣板上,她躺在他怀里,将一笔洗的水仍稳稳放到头上,季明德柔声问道:“还恼是不恼?”

宝如眼中唯有那满满一洗摇摇欲晃的水,她怕自已一挣扎那一洗的水要砸下来,一动不敢动,眸儿微瞥:“你这话说的可笑,我何曾恼过你?”

春睡半夜,两颊酡红,她此刻才真醒过来,两只圆蒙蒙的眼儿,紧盯着他头上的笔洗,随那笔洗而微颤,紧张的像只绵猫一般。

“你是为了卓玛而哭的,对不对?你觉得我喜欢卓玛,打尹玉钊,只是因为我不肯放开她,不肯把她嫁出去。”季明德缓缓道。

宝如仰目,注视着那一盏的水,砸下来,得全落在她身上。他呼吸起伏,蓄了一日的胡茬弥漫整个脸颊,脖子上青筋跳跃,不曾低头,两条胳膊稳稳抱着她。

不过一盏水,一个搓衣板而已,俩人却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不能动,否则那一盏水就要浇个淋头。

“说实话,比之卓玛,我只欣赏她母亲琳夫人。凡事皆有目的,果断利落,胸有丘壑,妇人中少有的奇女子,相比之下,卓玛叫她保护的太好,没有经历过风雨,差的太远太远。这也是琳夫人非得将她托付给我的原因。没有我,卓玛必要沦入土蕃贵族之手,成个玩物。琳夫人以毕生之财相托,是想让她此生不做一个玩物,我又岂能拿她做妾做玩物?”

世间能有几个女子能像琳夫人一般?

宝如不敢动,也懒得争辩,勾唇冷笑,眼神略一滑移,季明德头上那笔洗眼看欲落,她也不敢伸手去扶,往前一扑,扑入他怀中。

水没有照预料的洒下来,叫季明德稳稳放到了地上,他顺着她的腿,将她变成个在自已身上的姿势,他两目柔柔,笑出深深的酒窝,紧盯着她的双眼:“崇敬,或者欣赏与爱无关。世间女子千千万万,总有叫人欣赏的,赞叹的,可我不爱她们,也无心多看她们一眼,因为她们不是你,不是季棠,我只爱你,爱季棠。”

“我不听你说这些鬼话。”宝如恨恨道:“我只问你,还要不要欺负尹玉钊。”

在宝如来说,见惯了父亲在妻妾之间见风使舵,两边讨好,压根不信,也就不肯再听,岔开了话题,只说尹玉钊。

季明德依旧在搓板上跪着,一手扶着宝如,一只手缓缓伸起:“我季明德起誓,从今往后,见了尹玉钊便绕道走,绝不会再动他一分一毫,若他打,我受之,他骂,我听之,谁叫他是我的大舅哥,年近三十不婚,性子偏犟成了个疯子呢?”

季明德轻嘘:“我不和疯子计较。”

宝如噗嗤一笑,眸中秋水盈盈,终于软了,软噗噗趴在他怀中,一点一点凑上香唇:“他非是疯子,他只是有些怪癖,你若再敢践踏他……”

一口咬上耳朵,疼到撕心裂肺,狸猫一般凶相毕露:“我就咬死你。”利齿切肉而入,季明德觉得自己耳朵快要叫她扯掉了,她却猛的松了唇。

季明德一嘴叨了过去,香香软软的唇,甜甜腻腻,总吃不够。

吃了半晌,他气喘嘘嘘,埋头在宝如如耳边:“祖宗,小祖宗……”

装了一回怂认了一回软,总算哄到她心软。

回到床上,宝如认真欣赏着季明德沤心沥血而成的自省书,边看边吃吃笑着,忽而,便听季明德道:“宝如,徜或有一天,我要杀尹玉钊,你会怎么样?我是说假如。”

宝如下意识伸开双手道:“那你就先杀了我,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否则,我绝不许你杀他。”

“那若是他要杀我了?”季明德道:“你会怎么样?”

宝如扔了那三尺多长的自省书,闭上了眼睛:“他若敢起那种心思,我就先杀了他。”

季明德粗砾砾的拇指腹揩过宝如浅笑着的唇角,两辈子,他自认对得起天地良心,唯独对不起她,无法抹杀的愧疚感,只要她愿意笑,便佯疯卖傻,季明德也不觉得丢人,只要她欢喜,能开颜就好。

略一转身,膝盖麻痛,耳朵火辣辣的痛,季明德伸手揩了揩耳朵凑在灯下,耳朵出了血,她也是够狠,把他的耳朵给咬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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