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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萧瑟,落叶金黄。
京中近来下了几场薄雨,阵阵寒凉随着雨丝覆下来,闲来无事出门走动的百姓少了不少。路面上较往日凄清了许多,又因是白日,平康坊里尤其如是。
平康坊,洛京七十二坊之一,离皇城不算太远。这一等一的好地段,坊中却鲜有寻常住户,更无达官显贵的宅邸。
——概因平康坊中尽是青楼勾栏。
白日里少有客人会来,平康坊里仅有些不入流的窑子还开着门。名声最盛的九处楼馆都是歇业的,便是家财万贯的主顾也休想在此时砸开这九处的门,这是这等藏污纳垢之地诡异的清高。
这名声最盛的九处楼馆之中又有个翘楚,叫浓云馆。浓云馆位在平康坊正中央,占地极大,上下足有四层。楼中房舍逾百间,楼下还有各色花园数处,处处装潢雅致不俗,若无那些四处飘散的脂粉香,只观其景,显赫世家的别苑约也不过如是。
浓云馆四层只四间房,乃是四位花魁的住处。四间房都极大,外是厅堂、内是卧房,另有茶室、书房,以供才子来与佳人寻欢。
眼下这四处里的三处也都安安静静,花魁们正自补眠。唯北侧饮竹轩的窗前,一道娇小的身影立在窗前,淡蓝衣裙曳地,透出一股子疏离。
浓云馆那素日在姑娘们面前趾高气昂的老鸨在她身后几尺远的地方,低着头、哈着腰,满眼的难色:“温姑娘,我们实在不能留你了。那谢督主又添了两千两黄金,这我们若是……若是再不把你送去,怕是……”
老鸨闪过了自己的人头落地的惨状。
真说起来,那位杀人不眨眼的西厂督主已给了浓云馆罕见的耐性了。
温疏眉在四载前新君登基之时就被送进了浓云馆。到的第五日,谢督主便着人送了千两黄金包下了她。那时她不肯,办差的人也无强求之意,只留了话说让她想通了就自己去谢府。
这一“想”,就容她想了四年。
如今她已然及笄,谢督主又添了两千两黄金送来,个中意思不言而喻。若再不让人去谢府,就是浓云馆敬酒不吃偏等罚酒了。
老鸨一想就胆寒,见温疏眉只静立窗前,不发话也不点头,声音不禁颤得更加厉害:“温姑娘,这谢督主他他……他今非昔比啊!当初他只是斩杀了两个逆臣,有从龙之功。如今却连东厂也扫清了,权势滔天。你若硬与他对着干,那你的命也……”
“你不用这样要挟我。”站在窗前的人摇起头来。
她才刚及笄几日,声音中尚有未脱尽的稚气,这话听起来便也好像有些赌气的意味。
偏一偏头,她看向老鸨,雪腮失色,樱唇苍白,眼中倒还算沉静:“拖着总归也不是长久之计。我去就是了。”
老鸨登时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好好好。”跟着,手指向了不远处的案桌。桌上尽是金锭,整整齐齐地码放了好几层。
老鸨掰着手指头给她算账:“四年前有一千两,昨日又添了两千两,一共是三千两。另有这四年来督主着人给你送来的月例,一个月五两黄金,共是二百四十两,你都带回谢府还给督主便是!”
温疏眉蹙起眉头。
她不想收,若是收了,便等同于自己白吃白喝了浓云馆四年。转念又欣然接受——相较于让那奸宦供她吃喝,她宁可白吃白喝浓云馆的。
“好。”
她应声,老鸨分明地大松了口气。
跟着,老鸨又折到桌边,将放在椅子上的衣裙捧到她跟前:“谢督主专门着人送来的……”
大红的衣裙,绣满象征吉祥如意的绣纹。
是婚服。
“不穿。”
老鸨刚堆起笑的脸就又僵住,温疏眉薄唇轻抿:“我要到谢府才会见到他,到时他若不快,自会直接拿我出气,犯不上再找浓云馆的麻烦了。”
老鸨想了想,也罢。不找浓云馆的麻烦便好,其他的事与她何干?
翌日清晨,青绸马车轧过石板地驰出平康坊,一路向西,到颁政坊门前才停下。
颁政坊紧邻皇城,许多权贵都居住于此。说来也巧,温疏眉原本的家也在这里,与皇帝新赐给谢无的府邸仅一墙之隔。
下车时,她下意识地往温府方向看,又在真正看到那一片寥落之前狠狠将目光收了回来。
抬起眼,她认认真真打量眼前这刚成为谢府的地方。
这处宅院原是开国之初摄政王的宅邸,太|祖皇帝念其功勋,赐其摄政王之位。但这位摄政王心思却通透,为免功高震主,在得封后的三个月里就渐渐推掉了一切实权,只求了一处豪阔的府邸安享晚年。
做臣子的如此通情达理,太|祖皇帝便也没有小气,为他修的府邸足有皇宫的三成之大。以致于后来摄政王离世,儿子们无一敢承继这样逾制的王府,只得恳求皇帝将它收了回去。
一隔近百载,尘封已久的府邸终于又有了新主。
却是个宦官,奸佞。
温疏眉叹气,明眸也黯淡下去。守在旁边的宦官只当没看见,低头不吭声,不多时,府中有人迎出门来。
是个与温疏眉年纪相仿的姑娘,穿着一身鹅黄的衣裙,一直迎到他们跟前,眉眼含着笑:“是温家小姐吗?”
“叫我阿眉吧。”温疏眉扬起一抹笑。
现如今,哪还有什么温家小姐呢?
“好,阿眉。”面前的姑娘眼睛亮晶晶的打量着她,“叫我小五便好。我们快进去吧,督主等你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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