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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行驶到宣国公府大门前停下。

沈桃掀开帘,目光凝聚在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上。

她虽然家境贫寒,早些年还是跟着哥哥学得不少字,所以“宣国公府”四个字还是能一眼认出来。

紧跟着,脸色就变了,猛地转头看向赫连缙,“二殿下,这里…这里是宣国公府?”

赫连缙神色淡淡,“如你所见。”

沈桃心神狠狠一震,试探着问:“咱们为什么要来宣国公府?”

赫连缙挑唇,“本皇子就住在宣国公府。”

沈桃满脸愕然。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头忽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原本能来宣国公府接近云初微伺机报仇是好事,可她就是只觉得心神不宁,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她这一犹豫,引得赫连缙生了几分不满。

白述早就看沈桃不爽了,见她迟迟不下马车,他僵着脸道:“主子还在上面也不知道赶紧下来伺候着,活腻了不成?”

沈桃一惊,马上跳下车辕立在一边等着赫连缙出来。

白述脸色更冷,指了指地上,“跪过去!”

沈桃“啊”一声,“什么?”

白述冷冷盯着她,“二殿下救了你一命,这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你理应做牛做马报答他,也不必下辈子了,就现在,跪爬过去,二殿下要下车了。”

这下子,沈桃总算听明白,合着白述的意思是让她跪在地上给二殿下当凳子踩着下来。

“这……”沈桃犹豫,她虽然出身苦,却是在乡下长大,没见过多少大人物,哪有动不动就给人下跪的,趴在地上给人当凳子踩,就更是第一次了。

就算再卑微,她哥哥好歹也是个秀才,她是秀才的妹妹,骨子里到底有着几分文人的清高。

仰起下巴,她道:“那边就有脚蹬,为什么要让我去当凳子?”

白述眼神越发冷,似笑非笑,“你在跟谁讨价还价?”

沈桃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根本没资格和白述讨论这个,但她就是气不过,二殿下分明是对自己有意的,说不定将来某天自己还能在他身边混个侍妾当当,这白述不过就是个护卫而已,有什么资格对她这个未来的主子指手画脚?

想到这里,她就更有底气了,脸上傲气十足,“我不去!”

白述眉目紧缩,“你再说一遍!”声音带着让人心颤的杀气。

沈桃后背汗毛直立,心中开始慌乱,但脸上还是坚持,“二殿下都没让我去,你凭什么指使我?”

白述是个急性子,怒火一上头,直接拔剑。

沈桃被他那利落的拔剑动作给吓到,本能地闭上眼睛抖起来。

“哟,这是怎么了?”大门内突然传出娇俏的女声。

白述转过头,见到身披斗篷的云初微在丫鬟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青鸾夫人。”白述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云初微的目光落在沈桃身上,问白述,“你们认识?”

这话当然是做做样子,沈桃能来到宣国公府,本就是云初微一手安排。

白述面无表情道:“是二殿下在半道上救下的丫鬟。”

云初微挑眉看了沈桃一眼,拖长了声音意味深长地道:“哦,原来只是个丫鬟啊,我当是哪位贵客呢,怎么,丫鬟不听话?”

“是。”白述道:“我让她跪下给二殿下当脚蹬踩,她死活不跪。”

云初微打量着沈桃,那样的眼神,仿佛上位者在审判犯了死罪的囚犯,让沈桃心里一阵阵发毛。

“正好。”过了好久,云初微才笑着道:“我这段时间闲着没事,有的是时间,二殿下若是不嫌弃,臣妇能帮你调教调教这个不懂规矩的贱婢,不知你意下如何?”

白述抿着唇,心中祈祷主子可一定要理智啊,这个沈桃简直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山鸡,她怎么能跟许姑娘比?不就是个贱婢么?主子总不至于真偏袒沈桃而得罪了青鸾夫人吧?

沈桃心里更是七上八下,她是二殿下救来的,生死全都掌握在二殿下手上,如果二殿下点了头,那么云初微一定会借机狠狠整治她。

沈桃很不甘心,虽然她恨透了云初微,也很想把对方置于死地,但如果是被二殿下当成不听话的婢女送到云初微手里,她自己首先就落了下风,以后很难再占回来。

沈桃的性子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只因为得了赫连缙几句温柔的话,就在潜意识里把自己当成了赫连缙的女人,全然忘了她和云初微之间的云泥之差。

正在考虑怎么扳回这一局,就听得赫连缙的声音自马车里传来,“有劳青鸾夫人了。”

沈桃一听,脸色全变,急急忙忙跪在地上,“二殿下!”

云初微自车辕上拿过赶车的鞭子,二话不说狠狠一鞭抽打在沈桃身上,怒喝,“贱婢,还不赶快跪过去!”

沈桃昨晚就被壮汉们抽打过,旧伤未愈,再添新伤,疼到骨子里,眼泪顷刻就飙飞出来。

云初微第二鞭正准备打下来,沈桃就知趣地马上跪到马车一旁。

赫连缙挑帘出来,干净的皂靴踩在沈桃的背上,慢悠悠走了下来。

沈桃整个人都在痉挛。

赫连缙踩中的,正是她背上将要凝血结痂的伤口,这一踩,伤口直接裂开来,那种痛,堪比剥皮抽筋。

云初微满意地看着伏跪在地上发抖的人,“主子说话,下人不能顶嘴,这是为奴为婢最基本的规矩,记住了没?”

沈桃咬着牙,总有一天,她也要让云初微尝尝剥皮抽筋的滋味!

同是一个村长大的,凭什么云初微这贱人能一朝得势飞上枝头成了一品国公夫人?凭什么她就得为奴为婢做牛做马伺候人?

她不甘心!

再不看沈桃,云初微对着赫连缙道:“既然是二殿下身边的人,那么臣妇定会不遗余力地帮你调教出来,保证让你满意。”

沈桃大脑一阵眩晕,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生不如死的悲惨场景。

赫连缙吩咐白述,“一会儿放把火,把这辆马车烧了。”

白述点头,主子素来有洁癖,能忍着把沈桃载回来已经是极限,这辆马车沾染了污秽,留着无疑是碍了主子的眼。

沈桃这一刻才从赫连缙脸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嫌恶,顿时脸色一白,心中所有的窃喜,庆幸和得意全都崩塌成废墟。

云初微吩咐梅子,“从今日起,让她来我跟前伺候。”

“是。”梅子心中大喜,忙点头应下。

沈桃这小贱人,当初往云家作坊里投毒,害得云老爷蒙冤入狱受了皮肉之苦。

这件事,她早就怀恨在心了,恨不能找到沈桃将她千刀万剐,没想到最终还是姑娘有手段,使了个计就让沈桃上钩,乖乖送上门来。

往后这宣国公府的日子,可不会再无聊了。

想到这里,梅子得意地笑了笑,走过去揪起沈桃的后衣领。

梅子力气大,一只手就把沈桃拖到了燕归阁。

沈桃浑身是鞭伤,没力气爬起来,只能软软地趴在地上,眼中噙着一抹不甘,抬头死死盯着云初微。

“你我都是吃同一村的水长大的人,何必要赶尽杀绝?”

云初微挑眉,“在你眼里,何为赶尽杀绝?”

沈桃满心不服,含恨控诉,“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设局害我!”

“无冤无仇?”云初微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在云家作坊投毒的时候,算不算我冤?你害得我爹蒙冤入狱的时候,算不算我们之间的仇?”

沈桃骇了一跳,云初微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她当初收了郑家二爷的钱,投完毒以后带着全家跑路去了隔壁县城,就是为了躲避官府的追查,后来听说云正被无罪释放,沈桃极为不甘心,这才铁了心来京城,多方打听准了云初微是东阳侯府突然多出来的女儿,且与云静姝不对付,所以毫不犹豫投到了云静姝麾下,打算借着那个人的势一举击败云初微,哪曾想云静姝这么快就败落了,害得她东奔西走最后只能暂住尼姑庵。

而这些,沈桃自认为云初微毫不知情,没想到她竟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说了出来。

“怎么,敢做不敢认?”云初微居高临下,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怒意,反而很平静,平静到让人心中害怕。

沈桃不明白,当初在杏花村被云正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娇娇,为何一转眼就好像换了个人,云初微的眼神,让她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沈桃慢慢直起身子来,“你说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证据呢?”

云初微笑了,那笑声里是天大的讽刺,“沈桃,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你就会发现你得罪了这辈子最不能得罪的人,那个人,就是我。在这里,本夫人是主,你只是个贱奴,本夫人的话,就是王法,就是规矩。本夫人说是你做的,那就是你做的,我想弄死你,需要理由吗?”

听完这席话,沈桃脸色一沉,“你想做什么?”

云初微没说话,只是递了个眼色给梅子。

梅子会意,马上拿出铁钳,自火盆里夹起一块烧红的炭。

云初微笑意盈盈地问:“你当初是用哪只手投的毒?”

沈桃的视线定在梅子手中的红炭上,吓得浑身一抖,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白檀和茯苓两个马上将她架起来跪到云初微跟前。

云初微俯身,葱白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唇角笑得越发欢愉,声音柔婉,仿若情人间的呢喃,“告诉我,是哪只?”

沈桃的瞳孔逐渐睁大,里面映出云初微带笑的面容,“不是我,我是受人指使的!”

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沈桃拼命摇头,拼命解释,“就算要找,你们也该去找郑家二爷,所有的主意都是他出的,与我无关,我只是拿了银子替人办事。”

云初微不想跟这种人废话,后背懒懒靠回去,吩咐梅子,“好好伺候。”

梅子应了声“是”,然后示意白檀摁住沈桃,茯苓则是取来长凳,把沈桃的右手固定在上面。

梅子手中的铁钳缓缓往下落,烧红的炭准确无误烫烙在沈桃的大拇指上。

“啊——啊啊啊——”

刹那间,整个燕归阁都是沈桃撕心裂肺的惨呼声,眼泪不要命地往下落。

云初微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幕。

之前她还没离开杏花村的时候,沈桃就在村里搞小动作坏她名声,那个时候,云初微想着暂时不与沈桃计较,就当是这个小姑娘因为亲哥哥双腿被废的事发泄一下好了,没想到沈桃的怨念越积越深,到最后竟然敢谋财害命,得亏云正命大,还能活着从监狱里出来,否则要真被酷刑折磨死了,沈桃再有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被火炭烫过的大拇指已经焦了,几乎能见到白骨,沈桃还在惨叫,隐约中听得她说:“夫人…夫人饶命!”

“我之前给你机会了。”云初微收了情绪道:“我问你是用哪只手投的毒,你不回答,那我只好两只都给你废了!”

“我说!”沈桃眼泪横飞,“是…是右手。”

为了保命,她只能如此。

万万没想到云初微心会这样毒,竟然用火炭烫她的手。

看着自己那只冒着黑烟的拇指,沈桃肠子都悔断了,若早知道会受这等苦,她就不该跟着二殿下来宣国公府,更不该处处顶撞云初微。

“确定了?”云初微冷眼看下来。

“确…确定。”

云初微摆手,“你们几个,烫了她的右手五个指头,一会儿下去领赏。”

沈桃脸色大骇,“夫人,我已经承认了,您怎么还……啊——”

话没说完,梅子手中的火炭准确烫在食指上,沈桃已经哭不出声,脸色痛苦至狰狞。

梅子发话了,“这个,是罚你没规没矩,主子跟前,谁允许你自称‘我’的?”

“奴婢…奴婢知错。”沈桃嘶哑着声音,好不容易说完一句话,却没有换来丝毫同情,而是梅子一次又一次的手起炭落。

五个手指头烫完,前后不过一刻钟。

沈桃痛晕过去,脸上还挂着泪痕。

白檀和茯苓马上将她拖下去。

梅子把那块炭扔回了火盆,高兴地道:“姑娘这法子太解恨了!小贱人嚣张得很,早该让她尝尝这苦头。”

云初微笑笑,“对待这种人,就不能让她直接死,慢慢折磨才有趣。”

梅子一脸崇敬地看着云初微,“姑娘果然冰雪聪明,这一石二鸟的计策,既绝了云静姝找同盟的心思,又让沈桃这小贱蹄子遭到应有的报应,实在是妙,太妙了!”

云初微但笑不语。

对于前世出演过不少宫斗剧宅斗剧的她来说,要对付这样一个贱奴,她自然有的是法子。

——

收拾完沈桃,云初微心情愉悦了不少,趁着天色去了寻梅居。

静瑶太夫人正盯着一盆兰花出神,还是丝竹提醒她九夫人来了,她才拉回思绪。

“微丫头。”静瑶太夫人笑笑,“快坐。”

“娘,今天有些冷,您得注意添些厚衣服。”云初微满含关切地道。

“你放心,这么多人伺候着,还不至于放我冻着。”静瑶太夫人好笑,“这个时辰过来,有事么?”

云初微妙目微转,“我见娘刚才一直盯着那盆兰花,可是有心事?”

“我能有什么心事?”静瑶太夫人面不改色,“顶多,也就想想何时能抱孙子罢了。”

这话说得,云初微马上脸红。

那天听说云静姝怀孕的时候,她就看得出来,九爷很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可是他们才圆房不久,即便九爷每晚都那么卖力,总不可能马上就有了吧?

“娘,这种事急不来。”不能告诉婆母小两口才圆房的真相,云初微只能如此安慰。

“是我太心急了。”静瑶太夫人略带抱歉地道:“老九才回来没几天,我的确是不该这么催的。”

云初微假咳两声以作掩饰。

虽然她是接受过现代思想的穿越人士,但在婆母面前谈及这种问题,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

静瑶夫人也觉得自己唐突了,马上换话题,说起了旁的。

云初微认真听着,该她发话的时候,绝不含糊。

婆媳俩相谈甚欢,不一会儿,有妈妈进来报:“太夫人,九爷来了。”

才说完,苏晏就跟着进了门,本就白皙的肌肤被外面银霜白雪一映衬,愈加剔透莹润,真正的冰肌玉骨。

云初微有些晃神。

静瑶太夫人挑眉,“这才说,你就到了,莫不成还真是心有灵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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