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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鸥很是纳闷,一个外人而已,至于么?

当然至于,因为这不仅仅是易白在毒术研究上更近一层的表现,还是他亲手救了兄长的天大喜悦,完全掩饰不住的。

不多会儿,听到外头有人来,金鸥先一步走出去看又进来汇报,“主子,是陆少爷要过来陪您吃早饭。”

“哦。”易白淡淡地应,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心里早就期待着能看到陆修远走路的样子。

等下人们把早饭都摆好,陆修远才缓步走来。

一进门,易白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

陆修远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了?”

“感觉如何?”易白问。

“感觉…像是重新活过来了,对什么都充满了希望。”陆修远眉眼间掩不住的愉悦,亲自给易白盛汤,“你呢?若是哪里不对劲了,一定要及时说,我也好想法子。”

“我无大碍。”易白垂下眼眸,他身上处处是病,都习以为常了,说不说都是一样的,能想到什么法子?

“我爹已经同意我去北燕了,你挑个日子,咱们就启程。”陆修远道。

这双腿终于能走出南凉了,他一定要去北燕,去看看当年把他娘骗得那么惨的负心男人家国是什么样子的,他的后代都有些什么人,又或许,能借着自己在北燕的那一部分势利让他们吃点苦头?

“可以的话,我想明天就走。”易白道,多浪费一天的时间,他死的几率就大一点,时间紧迫,可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行,你说明天那就明天。”

陆修远想都不想就答应,这让易白有些讶异,“你都不问问我为何这么急?”

陆修远淡笑,“既然早晚都要去,那么明天走与一年后走又有什么分别?”

易白默然,似乎是这么个理。

——

当天晚上,陆家设宴款待了易白这位“贵客”,好在除了那么几个关键人物,其他人都不知道他是谁,否则这么暴露容貌是很危险的。

之后,陆修远又去了书房把柜上的事务与陆嘉平彻底交接了一下。

末了,陆嘉平嘱咐他,“远儿,要记得回家。”

这话说得,直接让陆修远酸了鼻尖,“舅舅放心,我还会回来的,毕竟,陆府才是我的家。”

“嗯,去准备准备,明早天一亮,我亲自送你们出城。”

陆嘉平果然说到做到,五更天不到就起身。

陆修远则是一夜未眠,或者说,他其实有点小兴奋,一想到自己终于能靠着双腿去北燕那么远的地方,他一个晚上就不断地幻想着北燕的这样那样,总而言之,对那些东西充满了未知的好奇。

而睡得最好的,当属易白,他这个人心态很沉稳,虽然在金鸥看来,自家主子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但在易白身上,你完全看不到一个将死之人对于生活的绝望以及对于命运不公的怨愤,该吃吃,该睡睡,他向来这样。

“闷着头做什么?拿东西。”一切准备就绪,易白率先走了出去。

金鸥急急回过神,马山把昨夜就收拾好的包袱扛在肩上跟了上去。

陆修远早就在外面等了。

易白见到他双眼有些乌青,颇为意外,“怎么,昨夜兴奋得睡不着?”

陆修远没承认,“大抵是双腿刚痊愈的缘故,还不太适应。”

易白没多言,来送行的陆嘉平用复杂的目光看着他,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触,招呼都不打直接上了马车,易白不会骑马,或者说,从小到大他都没机会骑马,虽然那些年他身上的毒还没发作,但下属们都担心他会出什么意外,所以每次他提及的时候,基本都是被全票否决了的。

陆修远更不会骑马,这俩兄弟便只能坐马车。

不过看在易白有严重洁癖的份上,陆修远直接让人备了两辆马车,等易白上了前头一辆,他才和陆嘉平辞行,“爹就不必送了吧,又不是小孩子了,能找到路,再说如今天色尚早,您再回去补个回笼觉,否则一会儿没精神去柜上。”

“说好了送你们出城的。”从小到大,陆修远都是个乖孩子,每天出去的时间再长,到了晚上也一定会回来,除了双腿不良于行,他身上就没有过其他不良记录,而陆嘉平作为“养父”,早就习惯了每天都能看到这个乖顺听话的儿子,如今儿子要走,陆嘉平心头是不好受的,在陆修远没看到的角度,眼窝早就湿热了,“走吧,一会儿该误时辰了。”

陆修远点点头,转身上马车,吩咐宛童启程。

到了北城门外,便是真正分别的时刻,陆嘉平忍不住叹气,“远儿,你只带了这个小童,会不会太少了?”

陆修远道:“爹只管放心,孩儿行事自有分寸。”当然不可能只带宛童一个人,这一路上,暗中保护的隐卫就有二十余人,况且陆修远的私人势力是很可怕的,很多地方都有他的暗桩,所以莫说只带宛童一人,他就算只身一人在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状态下带着大量银票招摇过市,起歹念的人也绝对碰不到他一根汗毛,跟更别提抢劫他,暗中那批花了重金培养出来的隐卫可不是吃素的,其作用接近死士,最大的特点:绝对忠心。

这也是苏晏当初查苏星烨下落时会来请陆修远的原因,因为他知道,这个人绝对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弱”。

陆嘉平听他这么一说,也明白了什么,顿时放下心来,“那就好,这一路上多多保重,得空了,就给爹写封信报个平安,莫让全家人都牵挂着。”

“嗯,好。”陆修远极其温和地道:“爹回去吧,孩儿这就走了。”

“走吧,我看着你走。”陆嘉平哽咽了一下,目送着马车驶出城门直至彻底消失在视线内才转身回府。

两兄弟身体都不好的原因,这一路走得极缓,易白也算争气,自陆府吐过那一回血之后到现在都没有再发作,哪怕是舟车劳顿,也只是显得比往常疲累一点,要说特殊反应,还真没有。

进入北燕皇都的前一夜,一行人在皇城外三十里处的客栈歇脚,晚饭时分,陆修远问易白:“我让人在城南购置了一处宅子,到时候你是直接住进去还是想回丞相府?”

易白深深看他一眼,尔后又垂下眼眸,“去城南。”

他早就不是什么国师,更不是丞相府的嫡长子,一个本该死了的人突然出现,引起的轰动可想而知,况且当初还是宣宗帝亲眼看着他“死”的,这件事一旦暴露出来,不仅他会遇险,就连丞相府也得被牵连,虽然他早就盼着与宣宗帝正面交锋,却不希望搭进一个丞相府来,尤其是易舟。

想到那个性格暴躁的“弟弟”,易白皱皱眉,当初自己走的时候什么也没跟他解释,听金鸥说,易舟怒得险些冲入宫杀了宣宗帝。

从小到大,除了易卓明,就是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对他最好了,虽然易舟脾气火爆,是皇都出了名的小霸王,可在易白眼里却不是这样的,小时候觉得他聒噪,长大后明白了,易舟重情重义,对外人没心没肺,对他,绝对是掏心掏肺。

其实当初在布置这个计划的时候,他也纠结过到底要不要告诉易舟真相,可是又一想,反正自己马上就快死了,何苦呢,让易舟看到他死一次就好了,没必要这么折腾人。

陆修远二话不说,吩咐宛童,“去城南。”

这处宅子清幽安静,对于都喜静的两兄弟来说再合适不过,里头伺候的丫鬟是在他们到之前就买好的,甚至是其他的诸如管事厨娘花匠之类,也全都是陆修远的人安排的,绝对可以放心使唤。

把房间安排好以后,陆修远让人烧了热水沐浴,从南凉到北燕这段时日,他腿上的疤又脱落了好大一部分,而脱落出来的地方每天都用苏晏配的药涂抹,能勉强消除掉一点点,不过陆修远不是很在乎这些,对他来讲,只要双腿能下地,哪怕是这张脸破了相也无所谓。

他只知道易白为了帮他调配解药呕心沥血,却不知易白其实是拿命配出来的解药,日夜不休的那半月,等同于消耗了易白三成的命数。

晚饭过后,陆修远来找易白,“你知道北燕都有什么特别一点的地方吗?”

易白正在灯下看书,闻言抬起头,“你想做什么?”

“游玩。”

“你来北燕,就是为了游玩?”

“不然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

易白没答话,也是,自己肩负血海深仇,可陆修远不同,他无需有那么多的心理负担,更不用日夜想着报仇,因为他连自己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我还有事,让金鸥带你去。”易白把书翻过一页,跳动的灯火下,长睫垂下两扇暗影。

陆修远坐在他对面,“能告诉,你为何要对付宣宗帝吗?”

“与你无关。”易白淡淡四个字打发他。

陆修远不悦,“怎么与我无关,你我如今可是合作关系,我不仅在钱财上支持你,就连自己的隐卫都调了好大一部分来给你支使,敢说还与我无关?”

易白放下书,脸色还是没什么波动,“你上次不是说要找姑母?有这时间跑来打听我的事,还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家人,陆修远,合作关系不是血缘关系,我希望你能保持点界限,我的事,不希望你过问。”

“我也不想过问。”陆修远并不是个会轻易动怒的人,虽然易白很不客气,但说的不无道理,他方才的确是管得有点多,可细究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很多时候竟然自然而然就把易白当成是自己很要好的兄弟,所以很多时候不由自主就逾矩,非得要等到易白冷下脸才突然反省。

“不想过问那最好。”易白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又打了个哈欠,“我要休息了,你请便。”

于是,陆修远就这么被“撵”了出来,对着紧闭的房门黑脸好久才转身,易白说的那些,他怎么可能没想过?甚至可以说从他开始培养隐卫那一年就让人一直追查母亲的下落了,可是毕竟年代久远,想通过大海捞针的方式来找,怎么可能会有线索,而从舅舅嘴里知道真相以后,他明白了唯一的希望在朱太后身上,可凭自己如今的的身份地位,想从那样一个精于算计的一国太后身上打主意?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么?

所以即便他手里有些势利,在一国太后跟前也只能是小打小闹,寻找母亲最终下落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急得来的,当下么,自然是该如何便如何,没必要忧思太多徒添烦恼。

翌日,易白果然吩咐金鸥带着陆修远外出四处游玩。

金鸥不干,“属下是主子的人,义务是保护主一人,至于旁人的死活,属下管不着。”

易白抚着眉,“不是让你去保护他,是让你带着他四处转。”

金鸥更不干了,“随便找个本地人都能带着他四处转,陆家不是富可敌国吗?莫非连这点钱都舍不得出?”

易白很想抽死他,“这么说吧,让你支开陆修远,我才好行动。”

“主子要做什么?”

“你管得着?”

“……属下只是想确保主子的安危。”

“滚!”

金鸥最后还是带着陆修远出门了,至于去的地方……也没什么特殊的目标,既然主子想让自己绊住陆修远,那他绊住就是了。

确保陆修远已经彻底离开宅子,易白才戴上面具避开人流混杂的几个地方一路来到邰家。

门房见他不愿意真面目示人,怀疑他别有居心,“哎哎哎,你是谁,来这儿做什么?”

邰家是北燕现如今的第一世族,每天上门拜访的门客多不胜数,但像易白这样带着个面具遮遮掩掩的,还是头一个。

易白从袖袋里拿出那枚特殊玉坠来递给门房,“烦请把这东西交给邰老夫人。”

门房皱皱眉,“你想见老夫人?”

自从邰家那位外孙,国师大人易白死了以后,老夫人的身体就大不如从前了,如今是能少见客就少见客,哪怕是几个儿媳每天去请安,她也觉得烦,索性直接放话,若无特殊情况,禁止任何人前去她院儿里打扰。

“是。”易白点头。

“老夫人不见外客。”门房直接道:“你顶多能见到掌家的大太太。”

易白眯了眯眼,“老夫人为何不见外客?”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门房冷下脸来,大有挥手赶人的意思。

易白当然不会走,他想要得到朱太后最明确的动向,就必须在朝中有个强大的外援,而邰家无疑是首选,以邰老夫人对他的宠爱,不可能不帮这个忙。

可现在麻烦的是,他见不到邰老夫人。

易白想了又想,只能赌一把了,“你能否告诉老夫人,我认识陆清绾?”

门房跑进去,把易白的话转告给了邰老夫人,邰老夫人吓得不轻,当年知道陆清绾顶替邰芷云嫁给易丞相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那么到底是谁会以这样的方式上门来,这是打算以陆清绾为把柄威胁邰家?

“把人请进来!”老夫人脸色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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