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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咋不应下哩,月秋一个人来的,应该是真心的。”不然一个姑娘家,胆子够大,带着媒人就上门了。</p>

三人进屋的时候没关门,也不怎么避讳,说的话只要仔细听,能听清,陈山水边给他娘递碗边轻声轻气的说,“你不是一直盼着哥娶媳妇,怕他成老光棍,到现在你又不应了。”</p>

“你懂什么,我给你哥另找。”</p>

另找,就他家这个条件,哪会容易,况且……陈山水道:“哥不喜欢,别的女的给他一个连他都不会要。”</p>

董慧皱着眉,看着锅里热气腾腾带着猪油香气的粥,用勺舀进碗里,不提之前的茬了,“把粥端出去。”</p>

厨房小,挤不下人,就在院子里支一张小破桌子来吃。</p>

饭菜很简单,每人一碗野菜粥,中间摆着一碗酱菜和刚蒸好的甜番薯,不磕碜但也算不上好,但这对于陈家来说,是非常丰盛了。</p>

李月秋和曾婶是客人,碗里的米粒多,其他人都是清的碗底飘着些米粒,与其说是粥,不如说是米汤,而陈立根那碗里就飘了点野菜叶子,他也不过来上桌,拿了个番薯端着碗蹲到墙角开始吃。</p>

粥是提前舀好在碗里的,李月秋吃不完,也不好倒回锅里,粥上飘着一层油花,有着猪油拌饭的香气,她不敢浪费,抱着碗认真的吃。</p>

能吃是福,做客留剩饭是不好的。</p>

“女娃娃不知臊呦,买肉要人切,说媒还主动,莫不是贪上了狗东西一身的腱子肉。”</p>

墙外一阵哄笑,随后不知哪来的土块石头哐当哐当的扔进院子,还直接扔到院子里的小破桌子上,李月秋碗里的野菜粥差点遭了殃。</p>

她惊愕的抬头,看到屋外种麦子的土坡上坐在好几个人,正往这投土块,边投嘴里还笑嘻嘻的说着话,这让李月秋想起了小时候看到村里开/批/斗/大会时的场景,那时村里的人也是会像这样扔这些东西往人身上砸。</p>

“哎李月秋,你模样俏皮肤又嫩又滑,给陈大根做婆娘,陈大根享福了,但你不划当,挑他不如选我,我家能出66块的彩礼,晚上搂着你睡觉,嘿嘿嘿嘿。”</p>

“我家不单出彩礼,还有两间大房子给你住哩。”</p>

“呸,哪来的鬼模哈眼胚子,不撒泡尿照照就胡咧咧。”曾婶摔了碗站起来,叉腰直接骂道:“嘴里不干不净,我找你们村支书瞧瞧你们这村子的风气,看以后哪个姑娘敢嫁到桃源村来。”说的都是啥话,听了都脏耳朵,说媒人上门,这是喜事,村里人都是乐见其成,没谁会来瞎搅的,这明显是专程来找事的。</p>

“又是你们!”陈山水抓起墙角的扁担冲了出去,这些人,只要他哥一回家来就会过来闹事,今天是他哥说媒的日子,敢往院子里扔石子,非要揍死他们。</p>

陈家有两位媒人上门,桃源村里已经传了个遍,不少村里人都在陈家外面凑热闹,那些个往院子里扔东西的都是和陈立根不对付的小伙子,以前没少挨陈立根的打,陈立根揍人狠,一点都不留情,他们也是打怕了,已经好久不敢找茬了。</p>

但今天陈家竟然有人来说亲,说亲就说亲,来说的还是李月秋,一个两个的心里开始泛酸不是滋味。</p>

就陈立根这狗东西,他配得起李月秋吗?家里穷的只剩两间破屋,饥荒都没还完,他讨得起?明明之前亲事退了,咋李月秋会上李家的门。</p>

加上又听人说了前不久陈大根卖猪肉,李月秋去买,还上赶着非让陈大根切,这不,约起来就过来直接找事,往人院里扔东西,看亲事能不能说成。</p>

陈山水冲了出去,李月秋反应过来朝墙角看去,墙角哪还有陈立根的影子,地上只留下的一个破碗和一双甩在地上沾了灰的筷子。</p>

她怕出事,哆嗦着放了碗,小跑着跟了出去,反倒是一家之主的董慧没多大的反应,她收拾桌子上被糟践的粮食,朝曾婶说:“这是常事,我家这情况,要不起李家的闺女。”</p>

曾婶看着她,叹了口气,听说陈家的日子不好过,孤儿寡母的总被人欺负,但今天她算是见识到了,陈家两个男丁,人正吃着饭就敢这样祸害粮食,更别提以前孩子还小的时候。</p>

而李家那边,李家老大虽然早早不在了,剩下个独芽儿李月秋,可李家把李月秋护的好好的,养的像城里人一样精细,压根没吃过什么哭。</p>

瞧李月秋的样貌和一身的水嫩皮肤,剔了壳的白鸡蛋似的,那是精细养成的,如果嫁到陈家,就好比让凤凰住鸡窝,住不了的。</p>

“成,我就一说媒牵线的,你家没这个意思我晓得。”曾婶帮她一起收拾桌上弄得一团乱的东西,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但是你家老大找婆娘,要不要得起,得他说了算。”有些事情他们外人想再多都不算。</p>

董慧像是没听到一样,不出声说话。</p>

这边,李月秋跟着跑了出来,但放眼看去别说陈立根,连陈山水都没见着,村里围着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她找不到人,在坡上麦子地绕了两圈,隐约听到几声狗东西,臭流氓畜生的谩骂,谩骂时大时小,中间夹杂着拳头砸到皮肉的声音。</p>

她寻着声音跌跌撞撞,最后在麦子地下面的一颗大榕树后面里看到了陈立根。</p>

顿时李月秋眼眶里弥漫的水汽收住了,她跑过去,才靠近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铁锈味。</p>

“你,你哪受伤了?”她知道他肯定打架了,盯着人上下的看,见陈立根右手手背上血肉模糊的一片,乍看上去可怕极了。</p>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去拉他的手,想看看他的伤口,还没碰到就被陈立根唰的一下躲开了,“你走,以后别来了。”</p>

“这可不成,我今过来是给自己说亲的。”她强拉过陈立根的手,陈立根手很大,骨节粗大,手背上的伤痕血糊糊的像是被烧烂的皮肉,似乎能看到鼓起的青筋,李月秋急得有些要哭出来,“你和他们计较什么,我不在乎。”</p>

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她真的不在乎,何况那些人说的也不完全是胡说,她是买肉非要让陈立根切,今天也是自己厚脸皮上门说亲。</p>

“你不在乎?”陈立根低沉的声音染了戾气,血糊糊的大手不知疼一样一把李月秋拽到了大榕树下。</p>

李月秋像是轻飘飘的一朵花,没什么重量,背脊撞到粗糙树干上,她疼的哼了一声,但拽着手腕上的大手用的力气更大,眼珠儿盈满了泪,瑟瑟的看着把她抵在树干上的人,心里打了个咯噔,不晓得陈立根怎么突然生气了。</p>

“那你在乎啥?你晓得我是啥人吗?你敢嫁我当婆娘?”</p>

陈立根的声音凶狠的像是要咬人,他漆黑的眼眸攥紧了面前的人,她不在乎这些,那她在乎些啥,这些不干净的话要是传开了,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他自嘲的勾起嘴角,刚刚那伙人的谩骂似乎还在耳边,他直直的看着人,“不怕给我生一窝小畜生?”</p>

小畜生?一窝?……李月秋抖了下身子,忽然有些害怕眼前的人,她想说她当然知道陈立根是啥人,她没什么不敢的,陈立根也不是畜生,然而喉咙却仿佛被掐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p>

陈立根步步紧逼,牙缝里挤出的声音冷的含着冰渣子,眼底都是暴戾猩红的血丝,他对李月秋一向规矩,现在却盯着她的脸肆意流连,仿佛要刻在心里。</p>

“当我婆娘夜里就要和我睡一个炕,光/溜/溜的躺一个被窝,被窝里我让给干啥就得干啥。”</p>

“什,什么?”李月秋这会被惊的总算发出了声音,她又惊又羞,瞬间闹红了脸,像是柔嫩的花苞慢慢浸了浓稠的颜色,饶是她活了两辈子也没想过话少的陈立根会说这样的话,在他面前陈立根一直是位稳重的大哥哥,上辈子后来两人好了之后,陈立根也是稳重妥帖,他嘴里竟然会说出这种只有二流子才能说出的话。</p>

“你那天敢亲我,晓得后来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在想啥吗?”</p>

李月秋眼尾全红了,她听不下去了也不想听了,小猫似孱弱的退了一步,想走想跑,但被抓住她手腕的大手,钳子一般,耳边是陈立根逐渐靠近的冷硬声音,“我在想你不穿衣裳光/溜/溜的样子。”</p>

“你!”李月秋连忙去捂他的嘴,身子一下往前惯去,直接跌进了陈立根的怀里,滚烫粗糙的大掌掐住了她的腰肢,隔着衣裳的面料,手掌的温度灼热的吓人,掐得死死的让她动弹不得。</p>

“陈立根!”李月秋这次是害怕了,好似蝴蝶被摁住了翅膀,她伸手抵住陈立根的胸膛,“你松开,松开!”</p>

“嫁了我做婆娘,我就不会松开,也不只是像这样碰你了。”陈立根掐着人的腰往怀里带,像是咬住了猎物喉管的豺狼,那大掌掐住之后还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摩挲了几下,他低头,声音粗噶,粗的像是在沙子了磨过,“你,这是,软的,细得我一手就能握住,能轻轻,折断。”</p>

受惊的李月秋瞪大了眼睛,瞳孔里映出的是陈立根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这样的陈立根让她陌生,她抖得好像是刚破壳的雀鸟,去掰陈立根放在她腰间的手,但撼动不了一分一毫。</p>

“怕以后就……”陈立根的语调终于慢慢的多了丝温度,像是海面露出锋芒的冰山被暖阳一照,微有些融化,“离我远些。”</p>

最后四个字声调哑的不像话,和他眉眼的神情完全不相符,随着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他利落没有留恋的松开了手,大步的退开,不再纠缠欺负人。</p>

然而洗的发白的褂子被一只细白的小手紧紧的拽住。</p>

他呼吸一怔,抿着嘴角抬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离得这么近,他清楚的感觉到李月秋急促起伏的胸口,以及因为害怕而有些泛白的唇瓣。</p>

他把人吓狠了。</p>

陈立根看着她生生把眼尾窜起的红憋回去,甚至浅浅的弯了弯嘴角,带着鱼死网破的决绝,对他说:“我,我不怕,我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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