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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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 许随还躺在男人臂搏弯里睡觉，可她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胡茜西当着她的面纵身跳下悬崖, 许随抓了个空，最后喘着粗气从梦里惊醒。</p>

周京泽被吵醒，扶着她起来，摁亮床头灯，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许随偎在他怀里，出了一身冷汗，喉咙一阵发紧, 嘴唇抵着杯口, 喝起水来。</p>

周京泽手掌贴着她的脸颊，拇指关节将她额前的头发将别到耳后, 声音有点沙，问：“怎么了？”</p>

许随喝了两口水，咽了一下嗓子：“我梦见西西出事了。”</p>

周京泽拥在她手臂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眼底一瞬黯淡, 他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 放在床边的手机铃声响起, 尖锐的声音划破夜晚的宁静。</p>

盛南洲来电。</p>

周京泽点了接听，电话那头没说两句，他脸上的表情就变了，眉眼压着情绪：“我们马上到。”</p>

“西西去医院了，情况有点严重。”周京泽偏头低声说。</p>

许随心口不安地跳了一下, 立刻掀起被子, 光脚踩在地板上, 开始找衣服, 语气焦急：“那我们赶紧过去。”</p>

周京泽看着正手忙脚乱穿衣服，还把针织衫穿反的女人，拉住她的手，两人目光接上，他的语气缓慢：</p>

“我先跟你说个事儿，西西其实有先天性心脏病，五岁查出来的，最近……可能情况更严重了。”</p>

许随站在那里，只觉得浑身冰凉，说不出一句话来。任周京泽俯身给她系好扣子，穿好外套，戴好围巾，她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被男人牵着出门，上车。</p>

普仁医院，周京泽同许随赶到急救室的时候，一眼看到盛南洲倚靠在墙壁，头微仰着，闭着眼，医院冷清的白灯光打在他这一侧，沉默，冷肃。</p>

一半冷光，一半阴影，许随甚至怀疑，他整个人已经和身后那堵灰色的墙融在了一起。</p>

周京泽走过去，问道：“现在怎么样了？”</p>

盛南洲睁眼，三个人一直看着手术室的方向，红色的灯亮着显示在急救中。盛南洲艰难地从喉咙里滚出话来：</p>

“半夜她突然胸闷呼吸不上来，吃了药也没办法缓解，打了紧急电话给我，我赶过去的时候，她……躺在地上。”</p>

周京泽问道：“她爸妈知道吗？”</p>

“没说，她之前不让说，估计明天就瞒不住了。”盛南洲答。</p>

问完话，三个人保持着长久的沉默，等了两个小时，凌晨五点，“啪”地一声，手术室灯灭，医生抬脚踩开感应室的门，走了出来。</p>

他们围了上去，医生偏头取下口罩，说道：“病人暂时没有大碍，不过她的心脏器官功能正在失效，血管堵塞，而且之前导致的心衰，现在是晚期，建议等病人醒来后全面检查再……”</p>

盛南洲抓住其中的关键字，眼神一凛：“医生，什么叫之前就导致了心衰？”</p>

医生将整个口罩从耳侧揭下来，愣了一下：“病人家属不知道吗，她的病例本记录显示六年前就已经查出来心衰了。”</p>

医生说完以后离开了，盛南洲一句话没说，背过身去，一拳用力地墙壁上，手背上去咯着石子连着肉，模糊一片，立刻见了血。</p>

六年前，也就是刚毕业那会儿，胡茜西不顾家人的反对和朋友的担心加入了国际野生动物救助组织。</p>

所有人都以为胡茜西是闹着玩的，以为她就是图个新鲜玩了一会儿就回来了，谁也没想到，她坚持了这么多年。</p>

许随到现在还记得当时问她为什么要去这么艰苦的环境工作的场景。</p>

胡茜西笑嘻嘻地回答：“当然是想在我有限的生命中发一份光，一份热，去温暖别人呀。”</p>

许随当时以为她这是敷衍的话，没想到玩笑话下藏着她对生命最大的诚意。</p>

胡茜西很快转入病房，他们跟着走过去，隔着一层玻璃，许随看过去，胡茜西躺在病床上，脸色惨败，瘦弱得像一片摇摇欲坠的树叶。</p>

克制了一夜的情绪，终于没忍住，鼻子一酸，吧嗒吧嗒地掉下眼泪。</p>

周京泽拥她入怀中，许随趴在他肩头一边哭一边想，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p>

难怪大一入学，胡茜西请了一个月的假没有参加军训。大学每早上胡茜西也不参加跑操，她解释说自己懒不想跑，就让家里找有关系的医生开了病例证明，以及胡茜西经常莫名地消失一段时间，再回来。</p>

还有北山滑雪场那次，她为什么不去多想想，西西一个从小在北方长大的人而向往滑雪。盛南洲坚持让大家一起去，原来是为了实现胡茜西的愿望。</p>

许随越想哭得越厉害，这些明明是有迹可循的事，为什么她不能多关心一下她，也许情况就不同了。</p>

盛南洲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走过去，说道：“都快天亮了，你俩回去洗漱上班吧，我在这守着就成。”</p>

“我就在普外科室，有什么事喊我。”许随再开口，感觉嗓子黏住了。</p>

“嗯。”</p>

上午十点，许随趁着休息的间隙，跑去住院部看胡茜西。胡茜西已经醒来了，她靠坐在床头，手背上插着针管，一片淤紫。</p>

胡茜西见许随来了，扬起唇角冲她笑了一下。</p>

眼睛里立刻有一层湿意涌出来，许随暗自用指甲掐了一下掌心，把眼泪逼回去，回以她一个温柔的笑。</p>

“还是被你知道啦，哎，游戏失败。”胡茜西吐了一下舌头。</p>

许随走过去，握住她的手，笑着说：“不是失败，是我们陪你一起把游戏通关。”</p>

“你不要担心，心内的医生是我的同事，还有我在香港读书时，认得一位权威的医学教授，专治疗心脏病这块的，”许随拇指按了一下她的手背，说道，“你信我，我可是医生。”</p>

“总之，一定好起来的。”许随看着她。</p>

胡茜西眨了一下眼，说道：“好喔。”</p>

其实这种类似的话胡茜西从小到大听了无数遍，她身体情况怎么样自己清楚，但是她现在想让许随开心一点。</p>

想让身边的人都开开心心，不要因为她的事而皱眉。</p>

12月中旬，周京泽正式加入中海交通运输部飞行救援队。从他赴任开始，许随见他最多的次数竟然是在新闻上。</p>

不是跨省搜救西部匝北因暴雪被困的铁路工人，就是用直升机搜救森林大火遇险的人。</p>

许随与周京泽视频通话的次数少之又少，每次通话都被紧急打断，她心里其实一直很想他。</p>

这个月，好朋友生病的事让许随焦虑又心力交瘁，她每天下班后熬夜大量搜集资料和病例证明，力所能及地联系同行，就连医院的同事都被她搞烦了，对方语气无奈：“住院这段时间她进了两次icu了，你一个学临床的还不清楚吗？心衰是心脏病发展到后期的临床综合症，她是长期反复的心衰，预后情况也差，哎，难。”</p>

最辛苦的其实还是盛南洲，为她跑上跑下，一直守着她。</p>

就这样，许随在兵荒马乱的12月迎来了28岁生日，是圣诞节的前一天，平安夜。</p>

许随暂时将纷扰的心事抛下，化了个淡妆，穿了条蓝色的丝绒裙子，戴了个珍珠发箍，乌眸红唇，温柔又动人。</p>

周京泽特地把假期调到今天，说要陪她过生日。</p>

许随提前到了周京泽定好的餐厅，是一家音乐餐吧。许随落座的时候，服务员把菜单递给她，许随笑着说：</p>

“先等一会儿吧，我在等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