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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随口胡说着,主要是没嘲笑杜五郎,让他敢于面对这些。

“可是我……”

“正常,你一个少年人面对达奚盈盈那种,已经很了不起了。”

“真的吗?你为何懂这么多?”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薛白沉吟道:“我就是懂得很多,《马说》并非韩愈先生写的,是忽然冒进我脑中的,请老师用左手写的。”

“啊?”杜五郎没反应过来。

薛白又道:“榷盐法也不是韩愈先生想的,世上还没有韩愈。”

“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

“反正若有人问,你就实话实说,你就从未见过韩愈。”

~~

次日醒来,薛白依旧与平时一样,四平八稳地在檐下打了八段锦,出了一身汗,与青岚一起洗漱。

到颜府递了文帖,得了指点,回来便提笔在院中练习文章书法。

他最近每天写一卷轴猴子的故事,先把由颜嫣指正过的那卷重新誊写一遍,准备回头给杨玉瑶。之后,铺新卷轴写后面的。

今日写到猴子与如来佛祖打赌,能否逃出佛祖的手掌心。

毛笔在砚上蘸了墨,在卷轴上写下一个楷书,已有些颜体的雄秀风范。

不知何时,杜五郎也走了过来,歪着头在那看,嘴里念念有词。

“俺老孙一个筋斗云翻到天边,见五根天柱,遂留了个印记,你敢随我去看看吗?”

“好个尿精猴子,你何曾离开过我掌心?不妨低头看看。”

薛白笔尖一转,有条不紊地再写了几字,一个“见”字末笔才勾起,忽听得外院传来一阵喝叱。

“薛白何在?!”

杜五郎转头看去,正见一队威武的官兵大步而来,顿觉这画面好生熟悉。

若没记错,眼下这只怕是第三回了吧?

“你便是薛白?!”

“正是。”

“带走!”

眼看那为首的将领一挥手,差人带走薛白。杜五郎盯着那开合的嘴,不由道:“妄称图谶,交构东宫,指斥乘舆?”

“哈哈,你倒是很懂。但不妨告诉你,我等乃龙武军。北衙狱不为人所知,因为能从里面出来的人就没几个。”

薛白从容道:“随将军去便是。”

杜五郎还想说话,见他如此淡定,安下心来。

他也不是第一次下狱了,确实感到一次有一次的成长。

脑中又想起了达奚盈盈,和另一个瘦小的身影,让他好生苦恼。

却听有人赶来道:“没在升平坊找到杜誉。”

“杜誉可在?!”

“誊,我就是杜誊。将军再看看,那应该是个誊字,誊写的誊……”

~~

“右相!成了……”

傍晚,罗希奭匆匆跑过右相府的庭院,进了偃月堂,拜倒道:“王中丞让我来报右相,圣人命龙武军审讯薛白了!”

此事不出李林甫意料,他只是捻着胡须,缓缓道:“仔细说。”

“中丞听闻,圣人似有意批允了杨銛等人的折子,使他兼任盐铁使。好在今日咸宜公主请求入宫,圣人见过咸宜公主之后,当即便命龙武军拿了薛白。”

“是拿了?不是诏见入宫?”

“是拿了!”

“东宫呢?”

“东宫尚无动静,想必事情还未追究过去之前装糊涂。”

李林甫沉吟着,推演各种可能。

圣人亲查,便会知榷盐法是一场阴谋,从薛平昭查到韩愈,查到李瑛余党。

如此,阻止杨銛争权,这是第一步;除掉裴宽,这是第二步;关键在于,能否废太子?

没有别的证据,东宫与此事唯一的牵扯只是在喜宴上密会薛白,与天宝五载上元节密会韦坚何其相似……

想到这里,李林甫忽然愣了一下,脑中浮起一个可能。

李亨是故意的?

这次的喜宴,恰如那次的上元节,这次李亨不支持杨銛拜相,那当时真的就支持韦坚拜相吗?

似乎也只能除掉裴宽、薛白等人了,像是打不破这个怪圈。

~~

李亨听得李静忠附耳低语,点了点头。

“又要死很多人了。”他叹息道。

这是没办法的。

都已经叮嘱裴宽不要轻举妄动了,其人却还是为了相位听薛白的挑唆。

让圣人与索斗鸡再削掉一些人,他们才能安心,暂时也只能如此了。

~~

北衙狱。

这个听起来十分可怕的地方,环境却比大理寺狱要好很多。

薛白甚至还有一杯茶喝。

坐在他对面的是龙武大将军陈玄礼。

陈玄礼长得高大壮硕,威风凛凛,看着便让人胆寒,此时脸上却带着些许玩味的笑意。

“圣人让我先问清楚了,以免还得亲自听你狡辩。”

薛白道:“我面对陈将军也是实话实说,保证全是真的。我从来没有交构东宫,太子纳张良娣,我也不知为何邀我,但既收了请帖,只能去了。”

陈玄礼如一堵墙般坐在那,也不说话。

只有小吏在挥笔记着薛白的口供。

“宴到一半,我去如厕,便被带到一屋庑房,太子说为之前活埋我之事道歉……”

“慢着。”

陈玄礼忽抬了抬手,问道:“太子活埋过你?”

“是。”

“此前圣人问话,你为何没说过此事?”

“我担心引得圣人不喜太子,社稷动荡,当时说的是‘东宫不肯帮我,我走投无路’,想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想到今日又惹了麻烦……”

薛白一直都对李隆基说真话,但得分时机。

因为,说真话才更需要有权力。

他没权力的时候,敢让人知道他是薛平昭,他就得死;若他有权力,他不仅可以是薛平昭,还能继承河东郡公之爵位。

而李隆基是个非常按个人喜好办事的皇帝,薛白近来的所做所为,已让他敢说更多的真话。

陈玄礼又问道:“说说韩愈吧?”

“韩愈?将军竟也知韩愈?”

“他是谁?”

“他不是谁,而是笔名。”薛白反问道:“将军可知何谓笔名?我与老师一起作文章书画而落款的笔名。”

“并无韩愈此人?”

“只须老师左手提笔,此事真假轻易可知。”薛白再次反问道:“但不知将军为何会重视韩愈?我们只落款了两幅字画、挂在自家酒楼而已。”

陈玄礼闻言愣了一下,预感到此案也许非常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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