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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2章 诗言志
忻州。
喧闹声传来之时,薛岿正紧张兮兮地坐在酒楼上与李白对酌。
“先生听到了吗?”他压低了头上戴的毡帽,用手挡着脸,往窗外看去,只见商旅百姓们从城门外涌进来,“他们在喊打仗了。”
“走。”
“少年负胆气,好勇复知机。”
“仗剑出门去,孤城逢合围……”
“阿兄!”
“好!”
崔乾佑微微冷笑,挥师追杀。
哪怕设伏被提醒发现,他依旧认为自己能击败王忠嗣,进而,他还要顺势攻取太原城。助安禄山夺下河东,并逼安禄山举兵造反。
薛岿于是挥得愈发卖力。
进了大营,他们脚步匆匆奔向一顶帐篷,“唰”地一掀帘子,只见帐篷里站了许多人。
山石的凹陷处里,则是他方才以这山石为砚,磨出来的墨水。
他想到自己少年登科,孟浪轻浮,在歌舞升平的盛世里蹉跎掉了半辈子的大好时光。如今,为盛世守边塞守了一辈子的老将没了,盛世似乎也要没了……他有这种预感。
树林里响起了暴喝,与此同时,箭雨当即向云中军袭来。
南山的山顶上,薛岿光着膀子,正在拼命地向山下呐喊着,喊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薛郎马上来了。”薛嵩应道。
“何处?”
那是城门已被关上了。
“杀人辽水上,走马渔阳归。”
崔颢于是向众人一揖,惭愧道:“罢了,心中有情道不出,李白题诗在上头。”
崔乾佑惊怒之下,也不顾有可能再来一次的爆炸,喝令士卒继续追。他接连鞭笞了几人,抬眼一看,连那断后的敌军都要逃远了。
“放我们进去!”
据他所打听到的一些消息,薛白之所以还没过来,似乎是因为王忠嗣的情况也不好。这却不好对燕惟岳说,以免他更为担心。
李白拿起放在桌案上的剑,当即下了酒楼。
“呜——”
“自称是雁门关来的薛岿,去把他兄弟找来。”
因为戍边,他唯一的爱好被耽误了六十年,临到了,若是能放下战事,沉浸在诗句里就好了。
才勒过缰绳,崔乾佑忽然一愣,余光瞥到了一个让他再次出乎意料的画面。他回过头,赫然见王难得已纵马杀到能元皓的面前,手中长枪如闪电般连刺三下,刺死了两名亲兵,重重捅在能元皓的护心镜上。
~~
南山山顶上,李白目睹了忻州城外这一战,有遗憾,也有庆幸。
李白只答了两个字。
“是,久闻老将事迹。”薛白道,“今日终于有机会并肩杀敌,幸甚。”
“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
王难得连忙回马,整军撤退,很快就陷入了包围。
于是,李白作完诗,又吟了第二遍。这次,燕惟岳终于也能跟着念。
待他们赶到南城城门,城门还没有闭上,守城卒其实是想关门的,可惜完全没有经验,这会儿只好暴怒地大喊道:“不许再挤了!再挤进来,杀!”
他看到一个三缕长须的男子站在那儿,却不像他想象中的李白,于是微微摇头。
薛岿见状,悲哭一声,扑到了燕惟岳的面前,道:“末将领了军令状,却没请来援军,请将军处置。”
薛岿声音沙哑,从李白手里接过竹竿,大力挥舞。李白则累得坐在山石上,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他脚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毛笔。
李白心中郁气尽去,只觉痛快,哈哈大笑起来。
一群废物从眼前跑过,再往后,云中军追杀上来,为首者是一个手持长枪的骁将,身披全副银盔,非常有追击溃兵的经验,偶尔才出枪杀人,引领着士卒们驱赶曳落河军。
护心镜瞬间碎裂。
“八千曳落河一战尽灭,正是胡无人,汉道昌!今日结识诸将军,是李白之幸,幸甚,当与将军一醉方休,以为将军庆功!”
频率急促的号角声响起,云中军停止了前进。
崔乾佑习惯性地皱着眉,亲自率兵补上。务求击溃云中军,实现驱他们破敌的战术意图。
燕惟岳闭上眼,帐篷中的众人正担心他从此不再醒来,却听他问了一句。
隐隐地,能听到斥候好像是这般低声说话,薛岿心里不由期待起来。
“先生,我们去哪?”
燕惟岳终于睁开了眼,凝视着李白的脸,脸上恢复了生气。
诗言志,他毕生用行动践行了自己的志向,但太多的情绪闷在胸口从未说出来,无比想要借着李白的诗来言志。
范阳经略军并不同于曳落河军的各自为战,他们训练有素,冷酷无情,只知听从指挥。
李白当即往山顶上跑去。
他们兵力充足,又是生力军,更兼提前设伏,自是甫一杀出便占了上风。
“哈哈哈!”
他蹲在灌木丛中,只显出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神,只见安禄山麾下还成建制的兵马赶过之后,奔来的便是曳落河军的溃兵了。
能让兵士在这种情况下有条不紊地进入树林,足可见他的统率能力。
他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并不满足于只击败云中军。
“原来这般,我还怕薛岿又吹牛了。”
忽然。
“一辈子待在雁门关,这阵子见了崔颢,见了薛白,足够了。”
一枪之势,直接把能元皓击落马下。
话音未落,李白已扯着他大步挤进人群,他匆匆转头一看,见那几个保护着李白的汉子已被酒楼小二拦住,丢了一串钱迅速又跟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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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中,趴伏在地上的战马打了个响鼻,想要站起身。
燕惟岳念叨着,满足地闭上眼,这次似乎不打算睁开了……耳畔却忽然听到了一个名字。
若此时王难得麾下统领的是河源军的士卒,必然是如臂指使,能够立即掉转方向。但他初来云中,指挥得必然没有原先顺畅,打顺风战时还好,一旦有意外,士卒们便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宁可让老将军多与这些诗人谈论一会,于是不敢打破这气氛,傻笑了两声,为崔颢捧场。
“从军。”李白的语气随意,仿佛是说要换一家酒楼喝酒,“前阵子,我们做了一桩大事,助云中军王将军绕到了太原,哦,具体的就不与你说了,我看今日情形,王将军必是已胜了,我打算前去寻他,自荐到云中军幕下。”
“将军!”
“李白的诗,真仙啊。”
当战场上的尘烟散去,他转身下山,竟是情绪低沉,许久没有说话。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啊。”
忽然有人在耳边唤了一句,道:“因公务耽搁,我来迟了些,将军勿怪。”
“当然。”
燕惟岳侧躺在那里,嘴里正喃喃说着什么。
薛岿还想再说,李白已然迈步而行,只留下一个放荡不羁的背影,浑然不像是个年过五旬之人。
“先生在想什么?”薛岿不习惯这样的李白,不由问了一句。
崔颢今夜能在此地遇到李白亦是惊喜,只是一直没机会见礼。既然燕惟岳喜欢诗,他也不吝啬,当即道:“好!今日大胜破敌,正该庆功。我便献丑一首,再请薛郎作诗。”
在他脑袋上方,那招展的布袍上写的只有一个龙飞凤舞的“伏”字。
李白今日见了战场杀敌的情形,情绪激昂,诗到后来,字字如剑拔弩张。
“安禄山的八千曳落河,被我们一战歼灭,没什么好遗憾的,值了……”
这两句一般般,不太像是李白。
等了一会,黑暗中真有一骑奔来。
再回看官道,安禄山的败军正马不停蹄地从南山下方奔腾而过,经久不停,伏兵却没有动手,可见是范阳一方的人马。
竹竿上的布被风吹得招展开来,呼呼作响。
薛岿看得心驰神往,恨不得投身至追兵当中参战,为薛直将军报仇。
“今日见将军杀敌。”李白道:“我为将军写首诗吧?”
虽不知人有没有死,王难得之勇猛,惊愣了周围的士卒。
薛岿不由道:“先生,你那些同伴没能挤出来。”
“可那角声满天……为何是在秋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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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
薛岿惭愧道:“我是说,我们没有盔甲、马匹,这兵荒马乱的,要是……”
崔乾佑心中疑惑一闪而过,毫不犹豫下令道:“放箭!”
灌木丛被踏倒,枝叶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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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杀王难得。”
“啊?先生不是连翰林都辞了,怎会想去云中军幕府任职?”
接着,他看到了他的眼神,当即明白过来,这对他而言就是一个很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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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
“你不是老兵吗?”
燕惟岳不信,可还是睁开了眼。
“呼,呼,我挥不动了。”
“是……薛郎?”
薛岿见李白不说话,只好自报了姓名以及番号。他倒不是认为自己的名头有什么用,而是怕李白名头太大容易有麻烦。
这老将很有经验,并不恋战,掩护着云中军脱离缠斗,之后便边战边退,竟是简简单单地就要把崔乾佑的战术意图破坏掉了。
燕惟岳费了一会儿工夫,才在火光中认出了他,欣慰地笑了笑,道:“我还怕调你去代州害了你,对不住你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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