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兵权与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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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杜五郎一起来京兆府的是杜家管事的儿子全福。</p>

都说宰相门前三品官，他如今也算是显赫了，只是杜有邻为人谨慎、对家仆多有拘束，他并不敢在外作威作福，平常就喜欢与人聊天吹牛。</p>

今日杜五郎在府署办事，全福则坐在前院被一群衙役簇拥着，聊及当年被太子殿下救过之事。</p>

“具体的，我不好与你们说，反正那时我被吉温的人打得快死了，得亏殿下把我救了回来。”</p>

众衙役都很捧场，有人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全管事如今的风光，京兆府里谁还敢碰全管事一下。”</p>

说话间，京兆府法曹吴凑从里面出来，面对全福，脸上的态度十分和善可亲。</p>

“全管事，借步一谈。郭将军遇刺一案，事关重大。五郎正在见京尹，他对你有话吩咐。”</p>

全福也知这是大事，连忙道：“吴法曹多礼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便是。”</p>

两人走到廊下，只听吴凑道：“五郎很担心一个人的安危，让我们将她送进宫去。”</p>

“谁？”</p>

吴凑道：“郭将军是在东市戏园遇刺的，刺客与教坊有关，我们要保护之人也与教坊有关。”</p>

全福依旧不解，问道：“那是谁？”</p>

吴凑道：“我也不知，五郎说我与你一说你就知道，把人送到少阳院见殿下，这是他给我的信物。”</p>

他拿出杜五郎随身佩戴的玉佩，压低声音，又道：“此事对殿下很重要，但殿下不好直接派人去接。因此命我问五郎。”</p>

全福见了，恍然大悟，道：“原来吴法曹是殿下的人，我知道了，请吴法曹随我来吧。”</p>

那边，吴凑已安排好了许多的心腹，当即跟上全福，一行人就往城东南隅行去。</p>

一路到了曲江池附近，进了曲池坊，在一个大宅前停了下来。</p>

“就在这里了。”全福终于停下了脚步。</p>

吴凑以眼神向身后的衙役们示意了一下，又向全福道：“请她出来，这就入宫吧。”</p>

全福于是上前敲门，不一会儿，有老仆打开了门，道：“是全管事。”</p>

“五郎让我来带娘子见殿下。”</p>

“请。”</p>

众人入内，只见院落中花木扶疏，芳草盈阶，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别有韵味。绕过长廊，隐隐能听到内院传来的丝乐之声。</p>

仅看住处似乎就能知晓住在此间的一定是个美人。</p>

终于，他们在一间小阁前停了下来。</p>

“我去请娘子下来。”</p>

吴凑见事情如此顺利，有些意外，又感到了紧张，目光死死盯着阁楼门口。</p>

他今日是来找杨玉环的，只要能找到，对之后的大事就能起到重要的作用。</p>

虽然没有证据，但通过种种迹象推测，薛白必然是藏匿了杨玉环。</p>

吹过的风似乎都带了香气，一个身穿细纱襦裙，梳着堕马髻的美妇缓缓从楼阁上走了下来，她很美，皮肤光滑白皙，体态丰腴。</p>

“走吧。”美妇淡淡道。</p>

吴凑却没有动，呆滞了片刻之后，道：“你是谁？”</p>

“你既奉命来带我走，何必问我的身份？”</p>

有一瞬间，吴凑眼睛里浮过一丝恼怒之意，看向全福，道：“你确定这便是五郎要我们送走的人吗？”</p>

全福已躲在了那老仆后面，并不回答。</p>

美妇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道：“不是我，又是谁？”</p>

吴凑道：“今日长安城发生了刺杀大案，五郎让我来保护杨娘子。”</p>

美妇悠悠问道：“那你怎知我不是杨娘子？是我长得还不够美吗？”</p>

“得罪了。”</p>

吴凑不耐烦被这美妇戏弄，说罢一挥手，就要命令带来的衙役们搜查这个院落。</p>

可不等他们行动，已有护院们络绎而出，将他们包围了起来。</p>

见吴凑慌张，那美妇眼里的笑意愈浓，问道：“还不知我是谁吗？”</p>

“你不是杜家二娘。”</p>

“谁说只有杜二娘能替杜五郎出头？奴家复姓达奚。”</p>

吴凑顿时变色，他在长安为官，当然听过达奚盈盈的大名。</p>

他再次看向全福，眼神里已满是震惊，暗忖自己竟是从一开始就没能骗过这个小小的奴仆，反而落入了对方的陷阱。</p>

原本是想不动声色地找到杨玉环，现在反而打草惊蛇。</p>

“达奚娘子，今日是郭千里将军遇刺，我……”</p>

“你一眼就看出我不是杨娘子，你见过她？”</p>

“下官确实见过虢国夫人。”吴凑道：“下官只是奉命查案，打扰了，告辞。</p>

说罢，他忙不迭行了一礼，匆匆就往外退。</p>

达奚盈盈并不拦他，只是派了人去接杜五郎，同时派人进宫将此事禀报于薛白。</p>

~~</p>

杜五郎只在京兆府待了半日也就出来了，连牢房都没进去过。</p>

可他出了京兆府，却没有夸赞全福的机敏，反而道：“你倒是自作聪明。”</p>

“小人见那吴凑扣留了五郎，只好找达奚娘子相救。”</p>

“你不懂。”</p>

杜五郎叹了一声，愁眉苦脸地便入宫去见薛白。</p>

他才进少阳院，就见到了杜妗站在那，面若寒霜。</p>

“二姐。”</p>

“你如今好有本事，敢背着我替殿下置宅置院、藏匿美人，好志气，打算当什么？掮客？”</p>

“二姐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嘛。”杜五郎道：“再说了，此事本就是误会，那些人闯到了达奚盈盈的私宅……”</p>

杜妗道：“若不是他们万分确定是你在帮殿下藏人，他们敢动你吗？”</p>

“他们冤枉我，二姐也冤枉我吗？”</p>

“还敢瞒我，若因此事而使殿下功亏一篑，你当得起吗？”</p>

杜五郎不敢再还嘴，低下头挠了挠脸，跟着杜妗进堂，见了薛白。</p>

气氛有些尴尬，主要是杜妗一脸不悦。</p>

杜五郎偷眼看了看薛白，倒想知道他还有什么花言巧语，将事情圆回来。</p>

可等薛白开口却没说杨玉环之事，而是道：“田神功派人来申冤了，自称并未烧杀抢掳。另外，他没有把张汀母子交出来。”</p>

提到张汀，杜妗自觉这件事办得不好，脸色不再那么冰冷，道：“我有直觉，张汀就在田神功的大营。”</p>

“还没有证据。”</p>

“田神功没有亲自来见你，就是有可能叛了。”</p>

这是出自杜妗的直觉，偏偏此事还没有确定，查也不好查。</p>

杜五郎道：“我去过他营中了，田神功的态度没什么问题，就是有点奇怪，我从头到尾都没见到田神玉，还有，他那些亲兵有些跋扈，还真是说不准。”</p>

薛白这才道：“说说吴凑。”</p>

“其实，他就是吓了我一下，倒也没真的为难我。”杜五郎道：“但，忠王府真的到京兆府报了张汀母子失踪一案，这件事最后怕是要查到二姐头上。”</p>

杜妗才缓和的脸色又冷峻了起来，道：“吴凑是李俶的舅舅，眼下既敢跳出来，也该除掉他了。”</p>

李俶的生母吴氏，因父犯罪，没入掖庭，后来被送到李亨身边，但她生下孩子之后就死了，死时才十八岁，至今也没有封号，因此，吴家的地位一直不高。</p>

李琮登基之后，吴凑就被免了官，但他一向谨慎，与忠王一系也并不亲近，后来贿赂了窦文扬，又谋了个京兆法曹的官。</p>

他做事仔细，少有出错的时候，因此等到薛白监国，也没有罢免他。</p>

此前朝廷灭佛时，李俶蠢蠢欲动，吴凑都没有任何动作，这次却是突然站出来公然挑衅东宫势力，薛白确实是一道诏令就能除掉他。</p>

“他是故意的。”</p>

“故意的？”</p>

“吴凑今日做了两桩事，一是查到杜家带走了张汀母子，二是在追查张汀的过程中找到了杨玉环。这两件事，他注定是办不成的，别说他找不到杨玉环，便是找到了，他也没有实力带她走，那为何吴凑还要这么做？他要的不是结果，而是将事情闹大。”</p>

杜妗道：“他要让人觉得我们在对李亨的妻儿下手，要把你与杨玉环私通之事传得沸沸扬扬。哪怕你这时除掉他，朝臣们反对你继位的理由已经有了？”</p>

“嗯，争权无非两件事，一是兵权，二是名义。”</p>

“我们要怎么做？”</p>

“以力破巧。”</p>

~~</p>

吴凑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研墨铺纸，提笔写下遗书。</p>

详述了他近来在任上的遭遇。</p>

先是遇到忠王府遣人报案，堂堂亲王泣血悲诉连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了。吴凑没有想太多，不管此事背后涉及到了怎样的权力之争，只是尽一个官员的职责，努力去查访、寻找，得知是杜家派人带走了忠王府的孤儿寡母，而在查访的这个过程中，吴凑还遇到了被藏匿起来的杨贵妃，揭开了一个震惊世人的丑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