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无忧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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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宴/文</p>

成元八年的春天来得十分迟。</p>

正月十五那日延京城里还下了一回雪, 往年这时候垂绦湖的冰都开始化了，今年不知怎么，入了正月反倒让人觉得更冷了一些。</p>

上元宫宴回来, 谢小盈听到无忧缩在乳母的怀抱中，似乎打了一声喷嚏，她心里当时便觉得不大好，小孩子不宜用药, 谢小盈就只能让乳母熏熏艾草, 烧烧醋，喂了无忧一点姜糖水, 心里盼着孩子千万别受凉。</p>

然而再怎么祈愿都没用，翌日一早，乳母薛氏慌慌张张地来报：“修媛恕罪, 公主起烧了！”</p>

这还是无忧诞下头一回生病, 谢小盈哪怕知道孩子可能只是普通的着凉感冒，但想到古代医术不行, 小孩子夭折率极高，她心里害怕得不行，立刻让赵思明去前头传陈则安，自己忙不迭到侧殿去，守到了孩子床前。</p>

无忧脸透着不正常的红, 小孩子裹着厚厚的被子，还是在打着颤。谢小盈忙让人再添被子过来, 好捂着发汗。</p>

一向听话乖巧的无忧一会哭, 一会闹。许是难受得厉害，喂了奶也不肯睡。声腔细细弱弱地哭着，像用一把极锋利的薄刃, 在谢小盈心口来回地割。她眼眶发红，攥着无忧小小软软的手，竭力忍泪。</p>

陈则安是与尚药局奉御大夫一同过来的，陪着他们的还有赵良翰。</p>

“赵常侍，您怎么也来了？”谢小盈顾不得多寒暄，只让奉御与陈则安一道上前，先给孩子扶脉诊病。</p>

趁两人轮流上前的功夫，赵良翰才到谢小盈身边回禀：“是陛下打发奴与刘大夫、陈御医一并来的，陛下已知道公主病了的消息，只此时在朝议，陛下脱不开身，因此打发奴来侍奉修媛，请修媛切莫焦心，陛下散了朝议，即刻便来探望公主。”</p>

谢小盈眼下对这种不重要的话根本没兴趣听，她摆摆手表示知道，让赵良翰退到一旁，自己急切地问两位医官：“怎么样？”</p>

“公主脉象浮缓，发热无汗而恶寒，此乃伤寒之症。只是公主实在年幼，眼下症候尚轻，未必要用药。”奉御大夫乃是尚药局最高职官，他年过半百，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先观察一刻，若过了正午还发热，臣则开一剂九味羌活汤与公主，助公主发汗祛湿。”</p>

谢小盈听着心里并不踏实，“那怎么去烧呢？天这么冷，可不好用凉水擦身啊！”</p>

“修媛不是正在为公主捂汗吗？若能发出汗来就好。”</p>

商议间，宗朔火急火燎地从崇明殿赶来，不等人通传就推门而入，急切问：“公主如何？”</p>

谢小盈不知怎么，刚还能忍着情绪与御医说话，一见宗朔进来反倒有些绷不住，她鼻间发酸，眼底立刻便湿了。</p>

宗朔几步上前紧紧地攥起了谢小盈的手，难得语气有些严厉，“不许哭！朕庇佑公主，公主定会无事。你快收起哀意，大不吉！！”</p>

谢小盈咬着牙关偏开头，死死抿唇忍了一会，艰难道：“好，我不哭。”</p>

宗朔始终没松开握着谢小盈的手，只抓着奉御大夫与陈则安问话，问清楚了，下了药方，他让奉御大夫回尚药局去盯着药童抓药，把陈则安留在了殿内专门看顾无忧。</p>

公主患病，四个乳母并宫婢自然个个都是戴罪之身。</p>

宗朔又冲着这些宫人大发了一通雷霆，先把四个宫婢拖到了外头每人打板子，只把乳母留了下来，叫她们继续照顾公主，待公主病愈再说。</p>

这厢安顿好，宗朔强硬地拉起谢小盈，“你在这里帮不上忙，随朕回正殿用午膳，用完膳再过来看无忧。”</p>

谢小盈不太想走，但宗朔死死地拖着她，谢小盈到底还记得对方是皇帝，不敢违抗，一步三回头地被宗朔拉回了正殿里。</p>

一回了正殿，宗朔便收起了那副严词厉色的表情，直接伸手将谢小盈抱进了怀里，“盈盈，别怕。朕今日哪里也不去，就陪着你在这里守着无忧，有朕在，她不会出事的。”</p>

他双臂用力地束在谢小盈身体两侧，近乎钳制的力道非但没让谢小盈感到疼痛，反而升起几分难以言喻的心安。她把脸埋在宗朔胸口，实在是忍不住，眼泪滚落。</p>

宗朔也没再责怪她，只轻轻拍她后背，语气比往日更显温柔，“不怕，不怕啊。”</p>

谢小盈哭着发泄一通，总算好受些了。她鼻子发红，人也有点不好意思，狼狈地说：“陛下恕罪……臣妾失仪。”</p>

“这有什么的。”宗朔还冲她笑了笑，用指腹把谢小盈眼角的泪痕擦掉，“朕原本与你一样心疼无忧，只是眼下倒更心疼你一些，你哭过了能好受些就行。朕看你样子，实在担心。”</p>

谢小盈强迫自己冷静，风寒感冒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喊了兰星来陪自己净面，又让香浮与赵思明服侍宗朔到寝间换一身衣裳。</p>

两个人各自收拾好，坐在一起用了午膳。</p>

只是难得他们谁都没什么胃口，全程除了银筷触碰碟碗的声音，也都没再说话。</p>

正午已过，无忧额温仍然发烫。陈则安让赵思明去领了汤药回来，和乳母想尽办法给无忧灌了半碗。好在汤药有用，待到傍晚时，无忧终于退了烧，人也不哭了，吃了奶就能够闭着眼好好睡着，只偶尔流些清鼻涕，间或打个喷嚏。</p>

陈则安沉稳道：“没有什么大事，请陛下与修媛宽怀。”</p>

他又提了用姜末捂脚的法子，能助孩子去邪气。谢小盈宁信其有，让乳母照着这办法给无忧做。</p>

隔过一夜，第二天无忧的状态就好些了。</p>

宗朔与谢小盈都松一口气，待又过七八日，无忧慢慢恢复了健康。</p>

第一次经历女儿生病，虽不是大病，却唬得谢小盈七魂丢了三魄，整个人哪里都舍不得去，只想陪在无忧身边。</p>

就连宗朔也感到几分心有余悸，他特地让人去宫外寺里给无忧燃了长生灯，为女儿祈福求平安。</p>

为着无忧担惊受怕，谢小盈这阵子便去皇后那边告了假，没顾得上去晨省。</p>

直到无忧好起来，又变成从前那样爱笑的样子，谢小盈才放了心，将孩子交给乳母们照顾，自己恢复了凰安宫打早卡的工作。</p>

谢小盈一回来，皇后当着众人面，自然要关切几句公主的病情。</p>

听谢小盈说孩子已然健康无碍，皇后很是松一口气，抚着胸口道：“这可是陛下头一个女儿，陛下爱得紧。谢妹妹既担着照拂皇嗣的职责，断不可再有今次这样的疏忽了。陛下看在你是生母的份上，虽然没有责罚。但本宫身为公主的嫡母，却不能纵容你们这样慢待公主的行径。”</p>

谢小盈闻言心里一紧，因为无忧病得不重，且乳母后来照料得够仔细。宗朔最后只罚了四个乳母每人十杖，还是轮流打的，怕耽搁了照顾无忧的差事。谢小盈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身份其实与那些乳母没什么区别。公主比她更金贵，公主病了，她该像那些乳母一样受到责罚。</p>

顾言薇居高临下地望着谢小盈，看到对方脸上总算浮现出几分惧意，她满意地扬了扬嘴角，“谢妹妹，本宫念在你年轻的份上，这一次就小惩大诫，不重罚你。你去外头跪上半个时辰，反省清楚就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