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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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多好办事。</p>

重金聘请下，百多位大夫不日便自中原入了北地,由安北都护府亲自检视,确认无误,再由特地挑选出来的老兵们护送去了边境。</p>

一晃一个多月过去,边境六州如火如荼地围剿着瘟疫，而这一切，在都护府里都感受不到。</p>

只在秋霜送到的消息里，栖迟才知道大致情形——</p>

“医舍都建好了,解九挑了好手去照应的，买了死口，各府都督都以为是大都护的安排,还诧异大都护这次怕是将全部家当都投进来了。”</p>

“家主各地的铺子都调上药材来了，供得没断过。眼下只听说有一个年老的实在没熬过去,其余就没有坏消息出来了。”</p>

“对了，家主与那古叶城商号立的协定近来也有新商家加入了,药材价已稳住了，虽没降，倒也不再涨了……”</p>

秋霜仔仔细细禀报的时候，手上却也在忙着。</p>

她的身前站着李砚,正拿着绳在为他量身。</p>

量完了，感慨一句：“世子长高了许多,想来衣服是都要重新做的了。”</p>

栖迟坐在对面看着，原本正想着她禀报的那些事，听到此处,便多看了两眼侄子。</p>

发现他确实是长高了不少，笑了笑说：“那便将衣服都重新做了。”</p>

李砚忙道：“姑姑还是别破费了，眼下正当用钱的时候。”</p>

他知道姑姑什么都给他顶好的，这一通下来不是小数目，也知道她月前刚为了瘟疫花了大钱，一个多月下来还断断续续往里不断投钱呢。</p>

栖迟手里端着一碗汤水，那是特地为她做的酸汤，不知为何，身子月份多了，近来就喜欢的紧。</p>

她吹一下，抿了一口，咽下去后说：“做吧，这点钱算不得什么。”</p>

秋霜早记下了，全光王府谁不知道家主顶疼爱世子，吃穿用度哪能亏待。她量好了，看一眼栖迟微凸的小腹：“奴婢觉着还该做些小衣服，待不久后小郎君或是小娘子出来了也是要穿的。”</p>

栖迟含笑剜她一眼：“哪有那么快。”</p>

“快得很，家主都显怀了呢，您瞧，一晃世子都长高那么多。”</p>

听她絮絮叨叨的，栖迟干脆说：“随你。”</p>

秋霜高高兴兴地去忙了。</p>

近来她跟新露总在猜家主是要生个小郎君还是小娘子，在这众人担忧着瘟疫大事的关头，唯有这个是能叫她们生出点乐趣的事来了。</p>

李砚不用再干站着，活动两下抬酸了的臂膀，走到栖迟跟前来：“姑姑，都说这瘟疫是突厥人传的，他们怎么还有这本事呢？”</p>

栖迟放下汤碗，捏着帕子轻轻拭了拭唇：“什么本事，无非心狠罢了。”</p>

李砚一愣：“姑姑为何如此说？”</p>

栖迟说：“突厥要传这瘟疫，必然他们自己当中也有人得了这瘟疫。他们将军府里的女人都能用来做探子，将病人推出来做引头刀又有何不可。”</p>

李砚听得咋舌，“他们便如此仇视北地吗？”说到此处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又自己改了口：“不对，他们是冲着中原？”</p>

“不错，说是仇视，倒不如说是觊觎。”栖迟叹了口气：“这么大块地方，入了便是直入中原的大道，这天下十道辽阔的壮丽山河，无数的繁华富庶，谁不觊觎。”</p>

李砚已然全明白了，却感触更深：“北地便是国之屏障，姑父在此镇守多年，圣人一定对他很信任。”</p>

栖迟不禁笑了。</p>

信任么？她不觉得，真信任就没她嫁与他这事了，圣人可能是不得不信任。</p>

换了一个人来，能在贫苦积弱的境地下撑着北地屹立多年？</p>

只有伏廷。</p>

旁人怕是没他那份咬牙死撑的耐力，也没他那身宁折不弯的傲骨。</p>

想到此处，不禁多看一眼侄子。</p>

她没料到他个头高了，连眼界也开阔了，竟也开始关心这些事了。</p>

正这当口，新露小步进了房门来：“家主，有您的一封信。”</p>

李砚贴心，怕累着姑姑，先走过去几步接了，再送到栖迟手中来。</p>

栖迟拆开来看，先看了内容，又看了信封，脸上表情虽没什么变化，眼神却淡了，递给新露说：“烧了。”</p>

这一幕有些熟悉，新露伸手去接时忽而忆了起来：“莫非又是……”</p>

碍着李砚在场，她及时打住了。</p>

栖迟点头，又是崔明度寄来的。</p>

此番她借口怀孕身体不好，一下招了百来个大夫来诊断，自然是大手法了，哪家的贵女也不至于如此阵仗的。</p>

那日伏廷问她，不怕被说骄纵？</p>

还真说中了。</p>

风声传出，邕王又按捺不住，在宫中嚼了舌根。</p>

崔明度这回又是来知会她的。</p>

据说是在皇家私宴上，邕王趁圣人教导宗族亲眷勤俭时，话里有话地指责了一番她骄奢无度。</p>

这次与上次不同，崔明度说圣人听闻后竟然当众呵斥了邕王，令邕王碰了一头一脸的灰，狼狈不堪。</p>

信的最后，崔明度恭贺了她几句，自称从靺鞨返回匆忙，无法亲身道贺，甚至还说伏廷因她怀孕而有如此阵仗，可见对她宠爱有加。</p>

言辞之间礼敬又本分，仿佛之前在她跟前说出那种逾越之言的是另一个人。</p>

新露在李砚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将那封信引火烧掉了。</p>

栖迟亲眼看着纸张化为灰烬，落在脚边，忽而生产一种感觉——</p>

崔明度一而再再而三地将这些小事告诉她，就好似站在她这边似的。</p>

她难免想起他以前那幅愧疚的模样，甚至要将她承担成责任的模样，眼中眸光微动，轻轻牵开唇角。</p>

心想当初一场退婚罢了，他就如此觉得对不起她么？</p>

外面忽然有了响动，像是很多人在走动忙碌。</p>

新露出去看了一眼，回来禀报说：“大都护回来了，还下令开了府上正门。”</p>

栖迟一怔，朝外看去。</p>

这是要迎客不成？</p>

随即就进来了两个婢女，见礼说：“奉大都护令，请夫人沐浴更衣，去前院见客。”</p>

都护府大门敞开，仆从们垂手立于两侧。</p>

接连的快马到来，车辙辘辘，在府门前次第停下。</p>

前院忙碌，栖迟到时，在厅中看见站着的伏廷。</p>

他身上穿着那件她给他做的军服，腰带紧收，长靴利落，手扶在腰后刀上，抬脸看来时，两眼朗朗若星。</p>

栖迟走到他跟前，朝门外看了一眼：“来了什么客？”</p>

“边境六州都督，”伏廷说：“我早已下令叫他们来见，今日都到了。”</p>

栖迟微微点头，意思是明白了，想着秋霜所报的消息，想来瘟疫的事处置地还算顺利，不然他们可能来这一趟便会拖延了。</p>

伏廷趁机打量了她一下，她鬓发上珠翠点摇，略点眉唇，换上了鹅黄的抹胸襦裙，双臂间挽着雪白的细绸披帛，宛如流云。</p>

毕竟怀着身孕，这派头对她而言可能有些折腾，他本想问一句是否觉得累，她那张点饰过的眉眼忽而看了过来，不偏不倚，落在他身上。</p>

“有件事说来挺奇怪的，你想不想听一听？”</p>

伏廷于是把话咽了回去：“什么事？”</p>

栖迟眼波轻转：“听说这次招大夫的事，邕王在圣人面前嚼了我舌根，圣人向来宠信他，这回竟然会苛责了他，你说这是为何？”</p>

伏廷长身笔挺地立在她面前，看着她：“自然是因为早有奏折呈报宫中言明瘟疫之事了。”</p>

她低语一句：“果然。”</p>

圣人怎么可能替她说话，不过是因为知道实情罢了。</p>

刚才想起时，便猜是不是他做了什么，还真是。</p>

“以邕王的小肚肠，说不定以后要记到你头上来。”她故意说，心里接一句：不过好在他是个蠢的。</p>

伏廷并不在意，他早就写了折子呈递宫中，是为禀明情形，毕竟随时可能会有出兵之事，却也的确是要防着这等口舌流言。</p>

即便她说出那句“那就说好了”，并不在意什么名声，但她既为北地做了这些，他就不会容着小人背后诋毁她半句。</p>

圣人就是再宠信邕王，也该知道突厥是家国大事，总不至于来追究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p>

想到此处，他问了句：“你从何处听说的？”</p>

栖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是崔明度寄来的，那算什么，没事找事不成？</p>

好在这一犹豫之间，罗小义就快步进来了。</p>

他一抱拳：“三哥，嫂嫂，各位都督到了。”</p>

伏廷一手握住栖迟胳膊，带了一下，坐去上方坐榻上。</p>

栖迟跟着他落了座，伏廷手还握在她胳膊上，最后放下去，搁在她腰后。</p>

她就好似半边身子倚着他，坐在了他怀里似的，碍于场合，借着他那只手扶的力量坐正了些，轻轻问了句：“只是招他们来见，也要特地拜见？”</p>

伏廷点头：“下属都督入都护府必要拜谒。”</p>

罗小义在旁听见了，笑道：“大都护府可是罩护下方各州都督府的，就是这北地的天啊，他们入府就拜是礼数。这还不算什么呢，嫂嫂等着，待他日北地重收赋税，还能见到二十二番大拜呢！”</p>

“什么二十二番大拜？”她问伏廷。</p>

他眼看过来：“每年交贡时，八府十四州都督携家眷入瀚海府述职跪拜，便是二十二番大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