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番外三（严霜）：故人入我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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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胥书房里挂着一幅画。</p>

画中绘着一幅山间晚霞图，其灿烂明丽，与他书房中古板沉闷的色彩截然不同。</p>

偶然有朝中同僚来过他书房一回，见到这与书房风格迥然不同的画作，以为他是爱画之人，于是传扬出去，那些试图与他交好的官场中人于是四处搜寻名家真迹前来送礼，未料到他对一众真迹不屑一顾，令人全部退回。</p>

吃了闭门羹的众人不解，既非爱画之人，何故在书房挂上这么一幅。其实仔细瞧瞧，这画虽然笔锋细腻，色彩明艳，但与真正的书画名家究竟还差几分距离。偏偏严胥爱若珍宝。</p>

严胥对外人猜测视若无睹。</p>

每日以丝拂软帚轻轻掸扫，窗开半扇以免风吹，墙下置案几，冬日生暖炉以免冻伤……</p>

枢密院中人偷偷暗说，严胥待这幅画犹如绝世美人，待真正美人却毫不怜香惜玉，是个“怪人”。</p>

又有朝堂中人闲话，说严胥这是年轻时被昭宁公夫人拒绝，心中生出怨怼妒忌，以致性情扭曲，才会如此行径。</p>

他总是冷冷听着，不置一词。</p>

侍卫从门外进来，低声道：“大人，马车备好了。”</p>

严胥“嗯”了一声，收回掸拭悬花的丝帚，转过身来：“走吧。”</p>

马车去了丹枫台。</p>

盛京一到秋日，丹枫台的枫叶最好。今日又有雨，茶斋窗户半开，细雨如烟，漫山红叶如火，他坐着，静静看着远处峰峦。</p>

“江空木落雁声悲，霜入丹枫百草萎……蝴蝶不知身是梦，又随春色上寒枝……”有白发老者一边低吟，一边送上一壶清茶，一碟蟹壳黄，看着他抚须笑道：“客人，今年又来了。”</p>

他淡淡颔首。</p>

严胥每到秋日，都会来丹枫台的茶斋喝茶。茶斋主人与他多年旧识，年年为他留一座靠窗位置。他每次来都不做什么，只是静静看着，喝完一壶茶就离开。</p>

“旁人都是晴日来，偏偏客人来时挑雨日。”老者笑叹，“这么些年，雨日赏枫的也就客人一个。哦，不对，”似是想起什么，老者又道：“前些日子，来了个年轻人，也是下雨日，在老朽茶斋等至子时，灯都熄了。”</p>

严胥低头饮茶：“他等到想等之人了吗？”</p>

“听说是等到了。”</p>

“是么？”严胥放下茶盏，淡淡道：“那他运气比我好。”</p>

“客人呢，还打算在这里一直等下去？”</p>

“不行吗？”</p>

老者笑起来。</p>

“老朽老啦，半截身子早已入土，说不准哪一日，茶斋就开不了了。届时，客人再想等，就没有桌上这壶茶和点心了。”</p>

他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了。”</p>

老者颤巍巍地起身，拄着拐杖离开，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淡声道：“丹枫台的枫叶年年都红，老朽还记得当初客人身边的那位姑娘，如今这蟹壳黄倒是没人吃了。”</p>

“等不到人是常事，毕竟如那位年轻人一般好运的人是少数。”</p>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客人也无需太过执着。喝完这壶茶，就早些离开吧。”</p>

说完，缓步而去。</p>

茶斋里于是又只剩下一人，窗外细雨沥沥。</p>

桌上茶壶边，一碟蟹壳黄烤得酥脆，颜色橙黄，他一向不爱吃这些腻人糕点，却低头，慢慢拾起一枚放进嘴里。</p>

“嚓——”</p>

像是有女子愉悦的笑声从耳边传来：“是不是很好吃？我没有骗你吧，这茶斋里的蟹壳黄就是最好的！”</p>

他倏然闭眸。</p>

……</p>

这茶斋其实是一个人告诉他的，蟹壳黄也是那个人爱点的。</p>

托她的福，他才知这枫叶丹红的高台中，有这么一处赏景佳地。</p>

严胥幼时出生于一四品文官之家，他是姨娘所生庶子，姨娘性情懦弱，因不慎冒犯主母后被责罚受了风寒，不久病死。姨娘死后，父亲更对他冷待，主母刻薄，他在家中实在呆不下去，于是自谋生路，阴差阳错进了兵房一小吏。</p>

他身手极好，素日行事冷静，办起事来有股不要命的劲，兵房里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不过，在他好几次将自己功劳拱手让给上峰时，上峰看他的眼色就渐渐变了。</p>

他很快得了上峰青眼。</p>

一把又快又锋利的刀，不仅办事周密，还知情识趣，无论在何处，都是受上头人喜爱的。</p>

他升迁得很快，渐渐在枢密院崭露头角。</p>

父亲从一开始的不屑低看，到渐渐对他态度转变，再到后来亲热拉近关系，他只觉厌恶。后来有一次，兵房有人起乱，他一人镇乱，因此身受重伤，眼角留下一道长长疤痕。</p>

那一次过后，他成了兵房亲事官。</p>

枢密院都知道有他这么一个狠人，疯起来不要命，那道眼角长疤似乎成了一种记号，人看见他时，就想起他刀峰掠过时浑身是血的凶煞模样，人人对他敬而远之。</p>

严胥毫不在意，升迁后的第一日，就让父亲将姨娘的木牌移到祠堂中。</p>

姨娘身份低贱，她的牌位，原本是不够格入严家祠堂的。</p>

不过，规矩，从来都是因人而定。</p>

行至高处，规矩也可为人更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