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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酒宴过后,歇了一晚,第二日谢道粲一早醒来,婢女为她梳妆,挑选衣裳时,葱白,青灰这些平日偏好素雅的颜色她都没有表示,婢女从箱底翻出一套鹅黄色绸裙,因色泽鲜艳不曾穿过。

谢道粲颔首道:“就这件吧。”

换上这身衣裙,几个婢女围着她夸赞道:“女郎就是平日穿得太素淡了,如此一打扮,真个儿跟仙女似的,让我们都挪不开眼了。”

谢道粲露出羞恼之色,与婢女说笑几句,用过早饭,就来找司马引萱。两人自幼就认识,每年都有书信往来,这次谢宣议亲跑了会稽和泰山两地,谢道粲跟着一起出来,路上接到长辈之令,将司马引萱接上同来豫章。

她来到司马引萱所住的院子,进门就瞧见婢女几个正围着她说昨日之事。

谢道粲笑道:“一早就这么热闹,我听到有人提桓将军的名字了。”

司马引萱懒懒坐在榻上,背上还垫着引枕,这样疏懒的姿势,略显不雅,但司马引萱神情闲适,一张脸儿略施脂粉,海棠春睡般娇艳。

谢道粲也是个美人儿,气质清冷高华,但与司马引萱在一处时却仍要逊色几分。她平日也并不在意,此时看着那张娇颜却微微一怔。

司马引萱抬起头道:“站着做什么,进来坐。”

谢道粲坐于榻上,动作优雅,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风范。她饮了一口婢女奉上的热茶,笑吟吟道:“昨日酒宴是为你忙碌,相看得如何”

司马引萱轻轻一叹。

谢道粲心急跳两下,昨日她就感觉司马引萱对桓启并不十分上心,眼下更是确认了。

一旁婢女着急道:“粲女郎快劝劝我家翁主,桓将军这样的人物,天下都找不着几个,是也不是”

谢道粲含笑点头,道:“翁主莫非还瞧不上桓将军”

司马引萱屏退了侍女,只留一个贴身侍候的,这才开口道:“人多口杂,万一传出去些闲言惹祸就不好了。”

谢道粲道:“都是我刚才口快说错了。”

司马引萱轻轻摇头,“这本就是你家,说什么都无妨,倒是我要小心些,不能叫人留下话柄。”

谢道粲闻言就听出几分言外之意来,“你这话说的,好像对桓家多有忌惮。”

司马引萱慢慢喝了口茶,道:“和你我就不隐瞒了,如今满朝上下,谁不忌惮桓氏。陛下身患重病,北伐又未建寸功,听说荆州雍州等地只知临贺郡公,早已不知司马之名。我父王一心笼络桓氏,可我瞧着,桓启性情与临贺郡公肖似,不会轻易受人拉拢摆布。”

谢道粲笑着道:“翁主你这般貌美,日后时间长了定能将人笼络住。”

司马引萱瞧了她一眼,道:“你平日与我说,样貌与才学,当以才学为重,日久才学渐长,样貌却是日渐衰退,今儿怎么倒说的不同了。”

谢道粲一怔,随即又佯作生气道:“还不都是为了劝你才说的。你倒怪我了。”

司马引萱笑着跟她讨饶,两人说笑几句,谢道粲道:“你父王与临贺郡公商议的婚事,你便是对桓启不满,还不是只能受着。”

司马引萱闻言眉目也有些黯然,长叹一声道:“未到议亲那一步,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谢道粲道:“琅琊王殿下如今就在豫章,你若真有什么别的想法,不如去求他。”

“等会儿我就要去行宫走一趟,本应一来豫章就该去的,眼下已经是晚了些,希望堂兄不会怪罪。”司马引萱说着,话音一转道,“好了,别说我了,等明年开春你就该回去准备婚事罢”

谢道粲笑意微敛,点了一下头。

司马引萱拉住她的手,“到时我定为你添妆。”

谢道粲并无几分喜色。

司马引萱觉得奇怪,道:“听说你未来夫郎是沛国相县刘氏郎君,名门之后,清明远达,家世人品都是难得,莫非还不得你意”

谢道粲默然片刻,闷声道:“什么清明远达,都是祖上荣光。我见过他写的文章,才智平庸,别无长才。”

司马引萱道:“世上岂有完人,你家叔伯兄弟都是才子,才拔高你得眼界。便是他才学不足,只要日后待你真心实意,体贴度日,强过其他百倍。”

谢道粲勉强笑了笑,把话题岔开。在司马引萱这里坐了一阵出来,她心中烦乱,走到一株尚未开花的腊梅树前,抬头看着枝头花苞,蓦然生出几丝自怜之感,心相那刘氏郎君才学尚不及我,庸庸碌碌,实在窝囊。哪及得上桓启英俊威严,自有一股折人的气度。

她若不是来豫章走一遭,竟不知世上有这般男子。司马引萱有这个福分却不知珍惜,反倒是欣赏文弱男子,谢道粲万分不解,嘴唇轻轻一动,想说什么,最后却化为一声长叹。

婢女问道:“女郎何事忧愁”

谢道粲道:“世事磨人。”

婢女自幼跟随她,猜出她的心思,道:“翁主说的对,等女郎嫁过去,刘家上下还不捧着你,日子定然过得舒坦。”

谢道粲道:“舒坦姐妹几个,夫家不是王家就是陆家,就我定了个没落世家,说的好听是前朝王族,如今子孙没撑起门楣,徒留个虚名。若是他真有才华,我也不说什么,可一个整日懒散度日不知上进的花架子,说不得日后还要靠我家为他铺路,如此郎君如何配得上我。”

她本就是傲气之人,在闺阁中与兄弟姐妹也常比试诗词文章,自觉才华过人,又有这等家世容貌,婚事也该处处和美。但前两些年议亲的时候,姐妹所定都比她强。让她憋了一口气在心里,有意把婚事推迟,如今她已十八岁,再也拖不得,过几个月,等明年开春就要完婚。

谢道粲原也认了命,和家族中说来豫章一趟回去就乖乖成婚,可眼下心里不甘的感觉却越发强烈。

司马引萱那里等人走了,婢女收拾了杯子,轻声道:“我刚才瞧着谢家女郎对翁主的婚事比自己的还上心。”

司马引萱支着腮道:“怎么看出来的”

婢女道:“昨晚就看出来几分,翁主还未发话,她问的倒仔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谢家女郎来相看呢,打量别人瞧不出那点心思。”

“如今还在谢家住着,当心说话。”

婢女道:“这里只我与翁主,外面还有人守着,不妨事的。翁主真是好性儿,也不怕谢家女郎生出别的心思来。”

司马引萱道:“只有心思也不算什么大事,若真能把这事给搅了我倒要好好谢谢她。”

婢女不解,“翁主怎说起丧气话了”

司马引萱笑道:“刚才说的那些是我肺腑之言,桓温当年娶了皇姑,如今拥兵自重,可有半点忌讳宗室,别人瞧着金尊玉贵,却无半点温情可言。桓启此人一看就是精明过人野心勃勃,这类人我见的多了,最是难以对付。依我心意,就该找个性情温和样貌出众的翩翩郎君,家世差些才好,不敢违逆,处处顺我心意,那日子过得才叫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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