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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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老瞎子已经不再捣药了,他正收拾行李,听到敲门声?不禁一激灵回头望向屋外,想看看是谁来了,只两眼不中?用。
院门外,黎上又敲了敲,伴着?几声?虚弱的咳。
因着?眼睛不好,这些年?老瞎子专门练了两耳,虽已年?老,但?听觉尤其敏锐。这咳急促不绝…声?带嘶哑又无痰音,此人?应是肺腑有伤。犹豫几息,轻叹一声?,还是放下了抱着?的破旧药典,转身出了屋。
“进来吧。”
闻声?,黎上推开门,跨入院中?,看了一眼站在檐下眯着?两眼的老者,毫不避讳地?扫过满园长?势甚好的草药,一步一步地?走向…茅屋。算吧,虽然这茅屋瞧着?挺气派。
“打搅了。”
人?到了近前?,老瞎子总算看清长?相了:“你不是这村里的人?。”
听着?笃定的语气,黎上淡而一笑,站定在他两尺之?地?:“以前?不是,现在是,至于以后…那要看我娘怎么想。”
“你是李婆子家的大?儿?”老瞎子观人?,身姿卓越气韵儒雅,非寻常百姓家能养出的。这不禁让他紧了心。
黎上苦笑:“您老也听说过我娘的威名?”
一早右眼皮子跳,老瞎子就预感?不好,这会也不想跟他磨嘴皮子浪费时间,直问到:“你来可是有事?”
黎上做样咳了两声?,面露落寞:“薛二娘说您能治我的病,我娘早些天就催我来了。其实…自个身子如?何,我很清楚。这娘胎里带来的病,哪是容易治的?”
老瞎子没放松警惕:“那怎么又来了?”
“我娘子给我生了个很漂亮的娃娃,”黎上望进那双浑白的眼珠子,轻吐:“我还想过。”
不动声?色地?吸纳,老瞎子想通过气息,辨一辨他的肺腑,可惜一点浊味都没。既是来求医的,那不该有个态度吗?不过听说这是个识字的,平日会接抄书?的活来贴补家用。读书?人?,有些清高在身倒也正常。
“那就坐吧。”
看着?老瞎子转身走向茅草亭,黎上跟了过去?。茅草亭里,放了张矮桌,矮桌上的研钵中?药还没捣碎。他刚在院外,没听到捣药声?,眼睫下敛,捣药哪有捣一半的?在老瞎子对面落座。
老瞎子挪开研钵:“先来左手?。”
黎上依言,抬起左手?送腕到对面。
这手?一看就不是种田的手?,皮子很细。老瞎子没急着?号脉,先查了掌心,再用力捏了捏五指头,然后才切脉。半眯着?眼对着?凝视他的青年?,平缓地?呼吸着?,摁着?脉久久不动。
黎上一眼不眨,望着?那双浑白眼珠子。
老瞎子摁着?脉的指动了动,眼中?神光焦点隐没,变得涣散。
黎上抽回左手?,将自己?的右手?伸到老瞎子指下,他似完全没有察觉老瞎子有什么不对,幽深的两眼依旧望着?浑白眼珠子。
静寂的院子,蓦然响起水流声?,淅淅沥沥,很是宁人?。老瞎子紧绷了几十?年?的肩,逐渐松弛。
又过了三十?来息,黎上抽回右手?,轻吐:“说说我的病吧。”
老瞎子迟钝,隔了几息才无力地?张嘴,声?无波动吐字缓慢:“娘胎带来的肺痨病,你说治不好。我诊…诊不出。”
“你姓什么叫什么?”黎上瞥了一眼研钵中?的药,右手?轻弹着?桌面。
“老瞎子。”
黎上轻嗤一笑:“不是叫达日忽德·思勤吗?”
闻声?,老瞎子迷迷瞪瞪的浑白眼珠子明显一晃荡,松弛的肩又有收紧之?势。
黎上也不怕他醒来:“四十?年?前?,你为?何突然致仕归隐?”因着?白时年?,他这两年?也好好了解了一番蒙氏。四十?年?前?,是烈赫八年?,当时的皇帝蒙元烈才而立。烈赫八年?九年?,蒙都均太太平平,没发生什么事儿。
老瞎子肩头更紧,面上肉都在颤,像是在挣脱什么?
黎上欣赏着?他的神情,继续问:“四十?年?前?,宫里没死什么主也没哪个主大?病着?,你突然致仕难道?不是因‘医术不精不堪重任’?那是为?什么?”他揣测着?,“因为?己?身吗?”
老瞎子呼吸乱了。
黎上一下一下地?弹着?桌面,微笑着?:“是因为?己?身失德吗?”看他一抽搐,移目望向园子里的草药,“都杀了那么多人?了,为?何还留着?薛二娘?”沉凝两息,接着?说,“是因为?对着?她,你还能看到自己?的人?性,还能安慰自己?你尚未丧心病狂?”
老瞎子放在桌上的手?,一点一点地?收拢。
“那些女孩全死了吗?”
“没…没有。”老瞎子大?着?舌头急切地?为?自己?辩解:“没有,我只提炼了五百六十?七个女婴的血精。”
还只?黎上冷嗤:“就算没全用来提炼血精,你炼药不用人?试药吗?能用到血精的药,必是十?分霸道?。你觉得她们能活下多少?活下的那些,也应该还有其他用处吧?”
一滴浊泪滚出老瞎子的眼眶,他嘴在往右歪移。
沉静两息,黎上又问:“你在给谁炼药?”
老瞎子猛然紧咬牙,浑白的眼珠子暴突,只眼中?的迷茫还在。
黎上收敛了面上的神色:“给蒙都的谁吗?能叫你一个太医院掌院甘心留守村野苦窑,昧着?良知,一日复一日地?为?她炼药,那人?不简单吧?是谁?”
一滴黏液溢出老瞎子的嘴角,顺着?下巴滴落,拉成长?长?的银丝。老瞎子脖子抽得老长?,五指成爪紧抠着?桌面。
都进入迷境了,还一个字都不敢往外吐。黎上都有点心疼这老贼:“让我来猜猜是什么绑缚住了你?”弹着?桌子的指定住,“太医,宫里走动。你一个掌院应常见着?皇帝啊皇后…皇帝的宠妃吧?”
“呃…”老瞎子挪动了眼球,蒙在眼球上的迷惘在消散。
黎上不在意:“你烈赫八年?七月致仕,烈赫八年?腊月,蒙元烈第八子蒙旗理出生,烈赫九年?一月宫里没有诞下孩子,二月生了个公主,叫…蒙玉灵。
蒙玉灵的母亲是蒙元烈的丽妃,草原有名的美人?,很得蒙元烈欢心。若非烈赫二十?二年?春狩,十?三岁的蒙玉灵不慎一箭射伤嫡长?,祸及生母。说不定丽妃现在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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