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 生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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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似乎是只有风，一点人声都听不见。</p>

但这流动的气息却不像是风，采棠屏息细听，果然，那是生生忍住的人的气息，就在附近，绝不止十几二十个人，他们的呼吸绵长深沉，脚步毫无声响，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习武之人，这是……</p>

采棠心中一动，忙驾驭着那黑马远远地避开了道路，扶着萩娘下马，一起躲在一边的田地里，悄悄地对它说道：“马儿，你若是乖巧，便千万别出声，不然可是害了我们了。”</p>

却见那黑马竟是不屑地瞥了自己一眼，似是十分倨傲的样子，采棠不由得有些不服气，转念一想却是暗暗好笑，自己竟是以为一匹马能听懂人话，还和它较劲，真是幼稚。</p>

时间一长，采棠的眼睛就已经能在黑暗中看清东西了，却见风声中，田地中，身着玄色衣服的军士竟是离自己只有咫尺之遥，正悄无声息地入驻着会稽城。</p>

那些人有些背上背着弓箭，有些背着长剑，更有用戟用枪的，竟是源源不断，如一股黑色的洪流一般，无声无息地流入了会稽城。</p>

远处，一个早起的妇人刚走出家门，便被这些军士惊呆了，然而她的惊叫声还没能从喉咙中发出来，便被两个反应敏捷的军士按住了嘴，瞬间便软软地倒在了一边，再也发不出声音了。</p>

军中自有军中的法则。</p>

阻碍行军者，死。</p>

任何暴露军队行迹之人，死。</p>

采棠脸色更苍白了，她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嘴，担心自己发出声音来，幸而那些军士忙着赶路，竟是没有注意到田地艮边蹲着的自己，还好刚才自己换了衣服，这匹马又是黑色的，不然自己武力再高强也是打不过这么多人的。</p>

这些，应该是训练有序的官兵吧，他们又是奉谁的命令，从哪里调集来的呢？</p>

好不容易等到这些人全走了过去，采棠一屁股软倒在地上，只觉得自己的脚都软了，竟是再也站不起来。</p>

夜，还是那么地漫长，冷寂。</p>

这一夜她似是一直在等待和焦灼中度过，采棠抱着自己的膝盖，整个人蜷缩了起来。</p>

萩娘仍是无知无觉地倚在她身边，采棠感受着她身上的温度，无比渴望萩娘能立刻醒过来，展开她那种无所畏惧的自信笑容，轻而易举地指点自己该怎么做，该何去何从。</p>

似是感觉到了她的心情，边上那匹温顺的大马轻轻地俯下头来，蹭了蹭她的肩膀，似是在问：“你是怎么了？为何还不去和我的主人回合？”</p>

采棠下意识了抚摸了一下它，心中的惊骇却仍是难以平复，江东难道也要起刀兵吗，这难得的平静，为何却有人想要打破呢？</p>

自从当年王导带着司马睿南下之后，晋廷似乎是已经远离了战火，除了边境上的流民还是很多之外，整个南方可算是相对安稳的，就以吴地和会稽来说，因为离建康不算太远，不管是吴地原来的这些平民，还是从北地迁居来的贵族们，都已经安享太平数十年了，猛地起了这样的变乱，只怕所有人都是措手不及吧。</p>

最无辜的还是江东原本生活十分安稳的民众，自孙吴被曹魏收服之后，江东就十分安定，又十分富庶，安居乐业了近百年的吴人，早就遗忘了那两军对战的厮杀吼叫，那冷兵器入肉的可怕声音和鲜红的血液，往日华丽宫殿被焚毁的残璧断垣，被突然打破的歌舞升平，这一切都似是遥远的迷梦一般，那么地不真实，令人不敢置信，亦不敢面对。</p>

采棠摇了摇头，努力想要忘却脑中那挥之不去的马蹄声，厮杀声，军士们挥舞着长戟的呼喝声，还有……砍杀声……</p>

眼前自己必须要保护好萩娘，但是，目前最重要的是，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p>

她竟是完全不知，也根本想不明白。</p>

身边的马儿不耐烦地舔了舔她的手，鼻子里面喷着热气，轻轻地踩着脚下的土地。</p>

采棠还来不及阻止，便见它突然仰起了头，长声嘶鸣了一声。</p>

在寂静的夜里，这声音实在是十分突兀，采棠忙低下了头，抱着萩娘缩在田埂边上微凹的干涸沟渠里，不敢再去看外面的情形，更不敢去牵那匹惹祸的大马。</p>

时间似是过了许久许久，没有黑衣黑甲的勇士挑着剑戟来探查，亦是没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靠近，采棠这才忍不住缩了缩脑袋，小心翼翼地探头出来，想要看看周遭的情形。</p>

一道黑影正在大路上向这里走来，果然是有人！</p>

马儿又是一声嘶鸣，采棠忙趴了回去，躲了起来，然而那动作已经让来人看见了她的行踪，随着一声忍不住的轻笑声，寄奴的声音似是格外温柔地响了起来：</p>

“棠儿，你躲在这做什么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