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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是跑到墙边,将宝剑抽出鞘外看了又看,自忖道:“这把剑倒也不赖,不过和自己的那把腰刀相比就逊色多了,一则样子太旧,二则轻飘飘的,不趁手。”他心里想着,手中却擎着剑,学着师傅的样子舞弄了一回,扭头间恰巧看见那片菜地,便立刻想起柴禾所说的邪性事儿了。他曾多次撺掇柴禾,一起去瞧瞧端倪,而柴禾胆小,无论如何动员,就是不敢去。那时有师傅在彼,他也不能如愿,否则老爷子的巴掌也不是吃素的,而今师傅出门了,是他当家,此时不去又更待何时呢?</p>
他将主意打定,急忙翻箱倒柜,找出了一身儿紧身衣靠,又端出昨日剩的薰鸡吃了个饱,天也就擦黑儿了。他当然不敢点灯,就在黑暗中挨到了二更天,从墙上摘下宝剑,用一块儿粗布缠到背后绑紧,这才偷偷开了前门儿,溜将出来。</p>
天可也真够意思,即便一点月光也看不到,只有微弱的星光能给他照着亮儿。好在这里是平日走熟了的,故而还不至于分不清东西南北。就这样他深一脚浅一脚的摸索了好一阵,才终于辨清了那三棵歪脖树,再顺着田垄蹭到树根儿下,找了个凹坑趴好,开始等待了。此时别看是在关外,夏季的白天也能将人热得四脖子汗流,而到了晚上便凉快了,如果有小风儿那么一吹,舒坦劲儿可就甭提了,于是不知在什么时候,他居然趴在树下,睡着了。</p>
然而也就是刚刚睡了那么一会儿,麻三儿便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惊醒了,那声响虽然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显得分外诡异,仿佛有千百只脚在同时走路,又像是数百把扫帚在同时扫地,让人不免浮想联翩,越想越怕。他慌忙睁开眼睛,这才想到周围只有他一人,不觉懊悔起来,但在悔与怕之间却又感觉十分好奇。他隔着裸露的树根微微探出头,向着声音的方向努力观望。周围的星光太暗,有些看不清楚,但还是能够隐约分辨出,一条硕大的黑影正在紧贴地面蜿蜒而来。它所过之处尽是悉悉索索的声响,显然这个怪物并没料到竟然有人偷看,故而丝毫不显慌乱,直接向着那口水井爬去了。它刚到了井边儿,便“呼”地一声直立而起,借着星光可以看到,在黑影的两侧,尽是长长的细足,尚在有规律地摆动,并发出整齐的唰唰声。只见这个怪物摇头摆足,仿佛在用力上涌,猛然间,从它的头里,轻轻飞出一颗遍体通红的小丸,只有花生米大小,轻飘飘地向井中飞落而去。稍停满井的水便象滚沸的开水,哗啦啦地翻响起来,水浪又托着那枚小球渐渐升出了井口,却并未散开,而是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竟然漫出了井沿高达数尺。那怪物见此情形,便扭腰摆肢,喜不自胜,然而却看得麻三儿毛骨悚然。他早已吓得体如筛糠,却不知什么原因,一个不留神间竟然放了个响屁。</p>
一声屁的脆响,在这静夜之中格外刺耳,那怪物先是一怔,紧接着便挺直了身,向着响声发出的地方,涌身扑来。麻三儿本已吓得要死,却在生死悠关之时,反倒升起了一股抗击的冲动,即便是非死不可,那也不必死于这荒郊野外的妖魔之口。于是他不再犹豫,而是就地一滚,翻出了凹坑。那个怪物扑了一个空,急忙舞动着满身的细足,又向着麻三儿冲将过来。此时两下离得极近,麻三儿便感到更加恐惧了,他只觉着脊梁根儿发凉,头发根儿发炸,本能的扭过头,欲要撒丫子跑路。许是扭头太过的缘故,他的后脑猛磕在宝剑的剑柄之上,这才使他想起,自己的背后尚有一口宝剑。他见一时无法逃脱,不由得怒气填胸,心道:“好吧,你姥姥的,小爷今儿个和你拼了,到底看看是你的脚硬还是我的剑硬。”他急忙探手向后,猛力一抓,却什么也没抓到,急忙再一抓,还是手中空空。他心中一急,不由得开口喊道:</p>
“嘿,怎么着?我还没跑,你倒先蹽了,嘿!就这么不顾朋友。”</p>
他嘴里狂呼乱喊,手却始终没停,又几个抓挠下去,只听得“哐啷”一声,那把剑掉在地上了。原来他只是照葫芦画瓢,学着别人的样子将兵刃绑在背后,自以为绑紧了,却不成想是个松扣子,经如此的一番折腾,哪还有个不掉的呢?</p>
许是年头太久的缘故,剑的木鞘早已松散不堪,平时仅被几根麻绳箍住,甫一接地便跌得四分五裂,再难复原了。宝剑也随之跌出鞘外,他刚想弯腰拾起宝剑,那怪却已如旋风般扑到眼前。麻三儿只闻到一阵腥风扑面,欲再有动作却已不及,只得将双眼一闭,心道:“完了,不曾想三爷今天折在这里。可怜我那些亲友却不知道。”</p>
他正自闭目待死,却说来也怪,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地上忽然打起一道利闪,紧接着便是阵阵白光涌出,刺得人睁不开眼,耳听那怪也呜咽一声,竟自浑身颤抖,向着暗夜之中缓缓退去了。麻三儿被这一幕奇景惊得呆若木鸡,未敢稍动,只能耳听着那细琐的足音渐渐远去,周围竟重归于平静了。</p>
麻烦既已远走,麻三儿便再也支撑不住了,他被吓丢了三魂七魄,只能一屁股坐到地上,周身大汗如洗,几乎要喘不上气了。许久,他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些,于是定了定神,这才看清那把宝剑正孤零零地依在一段树桩之上,余者便再无异状了。而他方才分明看见一片白光,那强烈的光线仍在脑海中萦绕,而时下周围却又一片漆黑,这前后的变化真是叫人咂摸不透啊。</p>
他仍坐在地上发着愣,远处却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麻三儿得周身一凉,心说:</p>
“罢了,这番性命休了。一准儿是那怪去而复返,此时我已筋疲力尽,也只能将这百十斤儿交给你了。至于红烧还是清炖就悉听尊便吧。”</p>
思及此处,他那顽劣的本性又上来了,干脆向后一趟,将两支手枕于脑后,翘起二郎腿,换做一副无赖的疲懒相儿了。</p>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他能逐渐分辨出并不是妖怪的声音,而是人的脚步,且是两个人,倘或其中一个是师父的话,那另外一个慌促的脚步声,不消说,必是柴禾了。他还没来得及翻身爬起,屁股上却已结结实实挨了一脚,这一脚究竟使了多大的劲儿呢?这么说吧,几乎要把他踢飞起来了。他本想来个鲤鱼打挺,可紧接着又挨了一脚,踢得他一个踉跄,几乎趴在地上了。挨了这两脚后,他便看清楚了,星光下站定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师傅,他的后边儿,就站着柴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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