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 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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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一炷香, 太医就被叫过来了。</p>

紫乡宫中，初岚坐在床边，齐君站在床前。</p>

太医金丝悬脉, 左手捋着山羊胡, 若有所思。</p>

初岚瞄一眼齐君, 又瞄一眼。</p>

他面无表情，垂眼瞧那金丝。</p>

完了。齐君这时候肯定以为自己头上青青草原, 百草枯都杀不灭。</p>

是个人都忍不了吧？</p>

初岚：“扑嘶扑嘶。”</p>

齐君抬眼。</p>

初岚小声：“你要把我打去冷宫吗？”</p>

“……”齐君似是无语, “你很想去？”</p>

初岚：“那冬天多给我送点炭。”</p>

齐君：“。”</p>

终于, 太医缓缓收手：“婕妤身体康健, 至于胎儿……脉象并无征兆。”</p>

初岚瞪大眼, 往肚子上一瞧。</p>

“这家伙还在这儿呢！”</p>

太医看看初岚, 又看看齐君, 微笑道：“陛下，借一步说话。”</p>

初岚：“？”</p>

有什么事儿非得瞒着她说？</p>

好在初岚听力非比寻常, 齐君与太医出去后, 她竖起耳朵, 只听门外传来苍老的声音。</p>

“陛下近日忙于政务, 可是忽视岚婕妤了？”</p>

初岚捂住额头。</p>

估计太医以为她借口怀胎，吸引齐君的注意力。</p>

片刻后，传来齐君清冽的嗓音：“请您指教。”</p>

太医：“老臣有个办法。您后宫空虚, 又无纳妃意愿，不如投其所好。”</p>

初岚：“？？？”</p>

投什么？</p>

要建铜雀台还是酒池肉林？</p>

敢乱搞, 就别怪她留下暴打昏君的威名。</p>

吱呀一声, 门开了。</p>

太医不见踪影，齐君倒是进来了。</p>

他逆光走来，初岚看着他的脸, 心想算了，打的时候注意一点，别伤着脸就行。</p>

初岚死亡凝视，齐君根本没感受到，负在身后的手忽然抽出来，掌心放着一只紫檀木盒。</p>

她将信将疑，轻轻打开檀木盒，里头竟是一株盛开的昙花，细瓣洁白柔软，栩栩如生，似是刚从枝上摘下来的一般。</p>

初岚仔细盯着看了好久，竟然分不清它是真花，还是假花。</p>

“御花园总管有家传秘法，能延长它的花期，不过只有三日。”齐君认真解释。</p>

初岚自然还记得，昙花盛开那晚，她随口说的一句“要是开得长一点就好了”。</p>

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初岚抿唇，压住笑意。</p>

没想到，有些人看着又闷又直，居然还会送花。</p>

咔嗒一声，初岚合上盖子，微笑：“送给我的？”</p>

齐君坐到桌边，轻轻嗯了声，没有抬头。</p>

初岚：“哦——你知道送花给姑娘家，是什么意思吗？”</p>

闻言，齐君侧目，定定看着她。</p>

初岚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她就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罢辽。</p>

三息后，齐君面无表情，霍然起身，一个字都不说，扭头出去了。</p>

“……”</p>

初岚愣了愣，随即爆笑出声。</p>

她敢保证，刚刚出门的齐君一定听见了。</p>

然而当天傍晚，初岚就后悔不已，倘使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不会调侃齐君了。</p>

-</p>

与此同时，南海秘境之外。</p>

太虚宗灵舟停泊在碧涛上空，几个弟子正劝着紫衣尊者。</p>

“尊者，都已经两年了，清岚真人怕是已遭不测。”</p>

紫衣尊者背临沧海，负手不语。</p>

两年前，修真界数宗门前往南海秘境，清缴巫千星，□□尽死，主身却不见踪影。</p>

一起消失的，还有清岚真人和她的徒弟，齐君。</p>

凌宗主下令，将一艘灵舟长期停在南海秘境之上，等待清岚真人。这些年来，紫衣尊者也搜查过两次南海秘境，均无所获。</p>

“清岚他们消失，必定和巫千星有关。”紫衣尊者叹道。</p>

他打开手中锦盒，里面放着一颗丹药，霞光流动，绚丽夺人。</p>

这还是两年前，清岚暂时交与他保管，当时紫衣还想，清岚的机缘到了，服用这颗丹药，定能一举突破元婴。</p>

而如今，面对南海波涛，无边无际，紫衣尊者心下怅惘。</p>

“尊者，最近魔域又有异动，说是巫千星现身了。”弟子在旁边道。</p>

紫衣凝眉：“你们先在此候着，我有种预感，清岚并无大碍，而且很快就能出来。”</p>

众弟子听了，皆面露不忍，暗中叹息。</p>

-</p>

檀山后山。</p>

不同于两年前，此时日神仙尊者的据地，高阁林立，碧瓦鎏金。</p>

门被嘭的撞开，柯然急匆匆跑进来：“巫千星不是死了吗？”</p>

大堂中，一众魔修神色各异。</p>

莲戮握紧银鞭：“尊者找到了吗？”</p>

柯然挠头：“半句话都没回我。”</p>

他想到最后一次见尊者的情景，急得眼睛都红了：“不会吧，尊者不会被那个叫紫衣的大乘期捉住了吧？”</p>

莲戮沉着一张脸：“不可能，尊者是分神大能，她至少有八个□□，即便一个被抓，还有七个呢！”</p>

柯然：“那她到底去哪儿了啊，难道尊者不要我们了……”</p>

此话一出，众人议论纷纷。</p>

“我听过一个传闻，说是日神仙尊者，只是巫千星的一个□□。”</p>

“你放屁！你来得晚，没见过尊者。尊者绝不是巫千星！”</p>

大堂里闹闹哄哄，仇川坐在角落里，低着头，脸色阴沉。</p>

神识中，红袍查威的残魂哈哈大笑。</p>

昨日，他们刚刚去了檀山祠堂，那里供奉着日神仙尊者的化身兽像——一个失传已久的上古凶兽，长得有些像松鼠。</p>

当年仇川投奔檀山时，还靠着那尊塑像，引起了柯然的注意。</p>

然而，红袍查威过去一打眼，就发现了不对劲。</p>

“那是个假的！”查威啐了一口。</p>

仇川不信，非要跟他理论。</p>

查威冷哼一声：“爷爷我好歹也分神多年，鼎盛时有六个□□。你们这些没到分神期的，知道什么？那塑像上的确有点魔气，但估计连元婴都不到。你们这群蠢货，被一个金丹魔修耍得团团转。”</p>

仇川反驳：“我可是亲自看见日神仙尊者收服了嗜日剑。”</p>

查威啧啧：“谁知道她用了什么秘法，运气好罢了。你仔细想想，你见过，或者听过日神仙与谁斗法吗？”</p>

仇川：“她杀了巫千星两个□□。”</p>

查威：“呸！那是爷爷我杀的！”</p>

仇川不说话，查威笑道：“你现在已经元婴后期了，不信，下次再见到日神仙，你去试试她。放心有我帮你，你不会死。但她一出手，你便知她是真是假。”</p>

“行……”仇川咬牙。</p>

-</p>

外面闹得轰轰烈烈，初岚却一无所知，躺在紫乡宫看话本。</p>

早上她惹了齐君，下午没凑到御书房找他，而是跑到耳房薅了只青瓷花瓶，将昙花小心翼翼插了进去。</p>

初岚看着花瓶，一阵恍惚。</p>

不知为何，总有个瓶口溢水的瓶子，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p>

……那岂不是流口水？</p>

初岚嫌弃地撇撇嘴，真不讲究。</p>

她正准备换一个瓶子，紫乡宫外却传来圣旨。</p>

蓝衣内侍喜笑颜开，进了门便道：“恭喜啊！”</p>

初岚：“？”</p>

待圣旨宣完，她才终于明白，齐君又又又给她升官了，这次升成贵妃。</p>

但她心中隐隐感到不妙。</p>

“为什么陛下给我升成了贵妃？”初岚蹙眉。</p>

白麓规劝道：“贵妃，陛下后宫中只有您一人，做贵妃，还是做宝林，都是一样的，现在是贵妃，很快就是皇后了。”</p>

蓝衣内侍也附和：“是啊是啊，这不，马上就要祭祖了吗？婕妤品级不够出宴，陛下封您一个贵妃，就是好带您一起。”</p>

初岚瞳孔地震！</p>

好家伙，她说怎么回事，原来齐君早上扭头就走，是准备互相伤害去了。</p>

给她交代工作？没门。</p>

咸鱼就算死，从紫乡宫那口井跳下去，也不工作！</p>

初岚义愤填膺，甚至肚子又开始胀气。</p>

然而，到了祭祖那天清晨，初岚硬是被齐君拉起来。</p>

满天香火灰烟，燎得她特别想打喷嚏，但见文武百官神情肃穆，初岚硬生生憋住了。</p>

她瞪着死鱼眼，跟在齐君后面，仿佛要在他背上盯出一个窟窿。</p>

好不容易熬到祭祖结束，竟然还有宫宴。</p>

瘫在回太元殿的銮驾上，初岚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p>

对面，齐君端起茶盏，掩下唇边的笑容。</p>

初岚伸出手，五指张开，手背对着齐君。</p>

齐君挑眉：“何事？”</p>

初岚：“你看这是几？”</p>

她缓缓压下大拇指、食指、无名指和小拇指。</p>

——只竖着一根中指。</p>

齐君就算看不懂这个手势，也能体会到初岚的愤怒。</p>

他故作平淡：“你不做贵妃，谁来做？”</p>

初岚耍赖：“反正我不。万一你还要纳妃，我就要当别人上司。自古中层领导最倒霉，上有投资人压迫，下有员工辱骂。爱谁谁做，你又不缺贵妃。”</p>

齐君早就习惯她嘴里蹦出一套从未听过的词。</p>

他看向晃动的轿帘，轻声道：“你又怎知我会不会再纳妃。”</p>

初岚：“……”</p>

她的确想象不到齐君三宫六院的样子。</p>

毕竟他气走姑娘很有一套，万一真的广纳后宫，岂不是被全体妃子们嫌弃——谁侍寝次数更多，谁更早脑溢血。</p>

到了宫宴之上，初岚便和齐君分开。</p>

“贵妃，这是我家小女。”</p>

“贵妃，这是老身嫡亲的孙女”</p>

“贵妃，侯府二姑娘年方二八，容貌秀丽，才学过人。”</p>

初岚害得保持微笑：“好，很好。”</p>

她清楚这些世家贵妇的心思，不过懒得回应罢了。</p>

就算齐君要纳妃，那也是他自己挑，和她半点儿关系都没有。</p>

初岚目光寻寻觅觅，终于发现一个认识的人！</p>

四桌开外，众贵女叽叽喳喳，却有个衣妆清雅的姑娘被挤到角落里。</p>

何碧霓垂着脑袋，默默不语。她从储秀宫出来后，在何家一直不得势。</p>

前朝幽帝选秀，将她挑进宫中，不过一年，太傅让她笼络陛下，谁知陛下对她半点心思都无，还解散了储秀宫。</p>

太傅自然对她不闻不问，兄弟姐妹也明里暗里讽刺她嫁不出去。</p>

如今再入宫中，面对这花团锦簇，何碧霓心中凄凉。</p>

就在此时，宴前传来一道女声：“何姑娘！”</p>

何碧霓抬头，只见岚贵妃朝她招手。</p>

“过来坐。”</p>

在场众人皆一愣，看看初岚，看看何碧霓。</p>

“？”何碧霓张张嘴，“贵、贵妃唤我？”</p>

初岚：“来陪我说说话。”</p>

何碧霓起身朝初岚走去，路过桌前时，太傅家一众姑娘定定看着她，神色莫辨。</p>

初岚拍拍自己旁边：“快，坐这儿。”</p>

何碧霓面色唰的惨白。</p>

她在御花园惹了岚宝林，如今岚宝林变成了岚贵妃，估计要给她下马威了。</p>

何碧霓战战兢兢：“贵妃，是妾当时不懂事，冲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p>

“？”初岚恍然大悟，“你想多了，我就是懒得应付敬酒，你就装作跟我聊天，帮我挡一下。”</p>

何碧霓：“。”</p>

果然，何碧霓坐在初岚身边后，众人都不再上前打扰。</p>

何碧霓：“还没道一声恭喜，您这么快就是贵妃，不日便能做皇后。”</p>

不提就罢，一提这事，初岚就来气：“凭什么我要当贵妃？齐君这家伙，分明就是想报复我。”</p>

何碧霓抓筷子的手一抖，噎得咽不下去鸭肉，眼红得要滴血。</p>

你不当给我当啊！</p>

然而，她神情惆怅：“唉，贵妃也太可怜了。陛下怎能这样做！做贵妃要祭祖，要主宫宴，若是没有皇后，还要掌管后宫，哪里有做宝林舒服。”</p>

初岚顿时睁大眼。</p>

没想到啊，何碧霓看上去不显，内心也是一条咸鱼。</p>

或许是一个人太久，初岚胸中激荡，充满了英雄惜英雄的豪情：“来，好姐妹，我们碰一个。”</p>

“？”何碧霓端起酒杯，喝了一口。</p>

她懵了片刻，脑海中猛然蹿出一念头。</p>

何碧霓蹙眉道：“贵妃不喜欢留在宫中吗？”</p>

初岚唉声叹气：“早知留在宫中会是这样，当初我就选择出宫了。”</p>

何碧霓心中怦怦直跳：“那贵妃还留在宫中，真是念和对陛下的情谊了。”</p>

初岚啧了一声：“我对他的情谊，就是这个。”</p>

她竖起一根中指。</p>

何碧霓：“？”</p>

但她瞄了一眼初岚脸色，就明白手势表达的意思，可能不太体面。</p>

何碧霓左右两顾，压低声音附在初岚耳畔：“那我帮贵妃一把，只要贵妃别说出去……”</p>

初岚本就喝了好几盏酒，此时听何碧霓的计划，越听越上头。</p>

她拍拍何碧霓，两眼发光：“真是挚友！”</p>

何碧霓笑得温婉，朝初岚眨眨眼。</p>

初岚也笑了：“好姐妹就要一起去厕所，我们走。”</p>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初岚和何碧霓手挽手，一同离席。</p>

这一回，何碧霓路过一众太傅家贵女时，昂首挺胸，简直扬眉吐气。</p>

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几人，顿时傻了眼。</p>

-</p>

当晚，御书房。</p>

白麓垂着脑袋，站在空荡荡的美人靠前。</p>

平日里，此时准有一条咸鱼躺在这里，但今天，只剩毛绒绒的抱枕。</p>

而齐君坐在案前，披着奏章，不发一言。</p>

殿中空气如一碗浆糊，越来越粘稠。</p>

一个君侧蓝衣内侍上前：“陛下，夜深了。”</p>

齐君似是没听见他讲话。</p>

内侍长叹一口气：“陛下，您该就寝了……”</p>

齐君依旧垂着眼。</p>

内侍提着茶壶，看了一眼案前茶杯。</p>

——一整个傍晚，茶杯都没续水了。</p>

内侍一咬牙：“您最开始，就打算放平岚公主出宫的。”</p>

齐君朱笔一顿，抬眼淡淡瞥向内侍。</p>

这一眼看过去，内侍背后寒毛直树。但他年岁大了，跟过三位陛下，十分清楚该说什么。</p>

“陛下，何必呢？”内侍沉声道，“您若是不想贵妃走，追回来不就成了？”</p>

宫中清寂，宫外，初岚却快活似神仙。</p>

她一掷千金，接着何碧霓的名字，买下了城北的小院。</p>

到了晚上，初岚就穿一身男装出门，京城夜市繁华，两侧花楼上，姑娘们挥着手帕，招揽客人。小贩们推着车走街串巷，她买了一只冰糖葫芦，啃得牙酸。</p>

前方叫好声传来，初岚拔腿飞奔，跑去凑热闹。</p>

只见一对兄弟摆了个投壶，近的远的。</p>

“两文钱一次！两枚中壶，只收一半钱，三枚中壶，花灯一盏，四枚中壶……”</p>

刚才有个公子连中十枚，将最大的花灯拿走了。</p>

初岚交了六文钱，摊主笑道：“不多买几枚？投不中，就要重新排队了。”</p>

初岚扭头，看着排出十丈的队，摇摇头：“我就想要个花灯。”</p>

摊主推销不成，耸耸肩：“那就祝您百发百中了。”</p>

“多谢。”初岚拿着三只长签，连瞄准都懒得做，直接投进去。</p>

三枚全中。</p>